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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01)

但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上次礼部尚书吕震和吏部尚书夏原吉两个人抢着要张越的前例他当然记得,于是平日相见也是和颜悦色,不时还提点两句。只不过,对于张越在京营换装之后常常往工部军器局跑,甚至捣腾出了一些新鲜古怪的制度,成天和那些百工之属厮混在一起,他却是有些弄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工部时时刻刻通气。

工部尚书老宋礼如今是病得七死八活,一应部务都是侍郎蒋廷瓚兼领。蒋廷瓚昔日和张信乃是同僚,看在旧人的份上,忖度张越所做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索性也就撩开了手由得他折腾,反正到头就是有事,他违心认一个罪责也就完了。

毕竟是英国公的本家侄儿,总不可能把大明最机密的火药和火器配方泄露出去不是?

于是,这一位尚书一位侍郎在仁寿宫前碰上其他几部的堂官之后,彼此点头打了招呼,少不得低声谈了谈各自的部务。随兴聊了几句,吕震便笑道:“我和夏尚书争着抢着都没要到人,结果人却是跑到你们兵部和工部去了,皇上用人还真不是我等臣工可以揣测的。就是我这个礼部尚书都听说了,自从朝廷嘉奖了那三个匠户之后,据说军器局所辖老匠户收弟子的比从前多了一倍,他们视若珍宝的技艺也全都拿了出来传授人,军器局的效率高了不少。”

蒋廷瓚便笑道:“吕尚书不愧是消息灵通,这军器局乃是朝廷机密之所,这种事情怎么会传得这么快?”

这话虽说听着像是打趣,但方宾却不禁苦笑:“虽是机密事,但既然是工部已经呈报了皇上,这宫里人多嘴杂,哪里还能藏得住?张元节既然是武库司员外郎,我倒是听他提过一些话。自古而来,工匠不肯将拿手技艺传授给了徒弟,无非是怕带好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但长年以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好思路好法子好技艺失传。如今不纯以工匠技艺定等级俸禄,而是佐以徒弟多寡优劣,若是有好点子能够呈报上去,有好技艺入册存档,立刻便赏以名利惠及其家,如此一来,敝帚自珍的人少了。原本单单神机营数千人换装便至少得半年,如今军器局产量比往日多了三成,连京卫也已经换上了一小半。”

一旁的蹇义和夏原吉对视一眼,后者便面色凝重地说:“士农工商,百工亦是不可或缺,他这么做自然是没有错。只不过是匠户若是也学那些灶户,每年不给钞而是给工本米,户部的负担便非同小可。不过市舶司开了总能够多一门进项,再加上他提过匠户所产其他物件的措置,如若都奏效倒也不惧这些。我最怕皇上看着火器犀利,犹自想着北征。”

提到北征,这里数位当朝品级最高的文官顿时全都沉默了。除了工部尚书蒋廷瓚和吏部尚书蹇义,其他人都是曾经跟着北征过一次或两次。艰险倒是其次,明军有火器在手,再加上训练还精良,即便遭遇上蒙元精锐马队,赢面也着实不小。问题是,如今那些该死的鞑子是越来越狡猾了,打不过就跑,根本抓不着首尾,大张旗鼓出兵有什么用?

况且,天子已经老了,一而再再而三御驾亲征岂不是儿戏?

当看见有一个小太监从挂着蓝底金字的牌楼下出来时,众人便本能地停止了说话。然而,原以为是天子传召宣进,谁知道那个小太监竟是面无表情地迸出了另一句话。

“皇上说眼下身体不适,不见各位大人了。”

闻听此言,从蹇义夏原吉到吕震方宾金纯蒋廷瓚,全都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先头明明是皇帝传召,怎么他们赶到这儿的时候,皇帝就忽然说身体不适?想到刚刚夏原吉那句话,几个人顿时生出了某种不祥的预感,资历最老的蹇义立刻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质问,里头却急匆匆地出来了两个人。

前头的正是御用监太监张谦,见这边都是各部大臣,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思忖片刻便开口说道:“各位大人,只要不是要紧的军国大事,还请暂时回去。刚刚秀春馆来报王贵妃忽然昏了过去,皇上闻讯大发雷霆,所以命咱家带史院判先去诊治,不多时便要亲自过去,只怕没功夫接见各位。”

见张谦拱了拱手就带着太医院院判史权匆匆离去,各部的堂官大佬顿时面面相觑,旋即便一同打道回府。若是换成其他嫔妃,他们自然会要劝谏皇帝不可因美色废朝政,但既然是王贵妃……天子如今愈发暴躁,即便是他们这些外臣,也隐隐听说王贵妃婉转规劝着皇帝少发脾气。倘若这位贵妃真有个三长两短,天下还有谁敢劝皇帝?

尽管是兵部武库司员外郎,但张越知道自己只是挂一个衔,平素并不贸贸然插手部务,但每日不论早晚,他总会往兵部走一趟,这一日也当然不例外。

兵部乃是典型的八字衙门,内中套着好几个院子。堂官和属官议事及接见往来各处办事官的是大堂,高大轩敞,四司则是占据了大堂左右的四个小院,再加上存放案档的架阁库和册房,从里到外足足上百间屋子。张越从甬道绕过大堂,便来到了尚书平日办公理事的便堂。发现兵部尚书方宾神色郁郁,他照例呈报完今日之事,便准备先行退下。然而他还没走到门口,方宾却是忽然出口叫住了他,沉吟再三却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这些天忙里忙外奔前走后,也辛苦了,今日无事,你早些回去吧。”

尽管顶头上司发了话,但张越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回本司去看一看。毕竟,大明的皇帝最喜欢用勤勉两个字要求官员,这种小差错让人逮着实在是不划算。一路来到了本司,看见武选司郎中柴车正在和武库司郎中钱云说些什么,他便止了步。不多时,两人便说完了话,柴车转身就走,看见他时也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并不多话。

两人一个是武选司,一个是武库司,只是点头之缘的同僚,张越知道对方出身清贫脾气刻板,对此也不以为意,遂上前见过了本司主官钱云。如今乃是年中,武库司最忙的一件事让张越接了过去忙活,钱云和其他下属不免悠闲了起来。但如今这年头官员悠闲却不是什么好事,因此钱云眼见得比自己小了二十几岁的张越偏能常常觐见天颜,心中自是不痛快。

“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你难得有了闲,不早些回去,居然有空回武库司?”

今天是八月十五?张越一愣之下方才想到了这一茬,总算是明白方宾为什么会有那一说。虽然钱云这话说得很有些尖酸,他却无心和对方一般计较,当下也不提方宾让自己早点回去的事,便笑道:“多亏了钱大人提醒,否则我还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既然是中秋,其他同僚可是回去了?”

“托了你的福,这些天武库司闲得很,我一会儿就吩咐大伙儿都回去。”见张越并不着恼,钱云顿时觉得没意思,随即懒懒地说,“既然今天你回来了,就进来大伙儿一块坐坐。前几天赵王府还来人问过,说是常山护卫的兵器大多老朽不堪,是不是该换了。你既然在忙京营和军器局那一头,我就暂时搁下了此事,回头你问问方尚书究竟是什么章程。”

自打京营京卫一拨拨换装,张越便听到了不少风声,此时听钱云提到赵王的常山护卫,他并不觉得奇怪。跟着钱云进了本司直房,又和几个员外郎以及主事说了一些话,不多时果然尚书方宾就使了人来吩咐散衙回家。看着两手空空的一众同僚,张越不禁在心中嗟叹。

中秋节也算是一大节日,朝廷就连一点赏赐都没有,甚至连月饼都看不到一只?

兵部衙门对着正在营造的皇城右长安门,即便今日号称早散衙,仍旧已经是酉时,日头也渐渐偏西了。由于俸禄微薄,员外郎以下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步行,坐车骑马的官员并不多,甚至还有几个骑驴的。因此,看到张越和两个小厮会合上了马,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然而,圣眷这种无影无踪的东西尚且能够期盼异日的机缘,出身又岂是羡慕就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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