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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08)

“那差点当了你岳父的孟贤呢?”

刚刚还能维持得住沉稳的面孔,但这会儿张越着实被噎着了,竟是比刚刚被杀得片甲不留时还要狼狈。好半晌,他才憋出了一句实话:“比常山左右护卫指挥,孟大人治军驭下的手段要高明许多。但孟大人从未上过战场,安远侯却战功赫赫,若是要相提并论只怕不公。”

“柳升秉性勇猛,打仗全凭一股冲劲,但能抵得住他这冲劲的人却少之又少,也算得上是一位名将了,孟贤乃是恩荫入官,自然比不上他。”

朱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便缓和了下来。尽管柳升不是靖难功臣,从伯爵到侯爵还是后来一步步封的,但即便如此,他两次北征都用柳升将中军,竟是盖过了不少靖难老臣。柳升壮年忠勇,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胜在其人心浅一看则透,所以他才一直都用其掌管京营,甚至遇到提督太监告状时,他大多数也是置之不理。而重新起用孟贤不过是看在当初孟善的功勋,再加上常山护卫这两年实在是太不像话,也得用一个人好好整治政治。

再怎么不成器,朱高燧毕竟是他的儿子!

这几天心烦意乱无心看奏章理国事,朱棣又不想在王贵妃丧期之内去做其他事情消遣,所以平日除了发呆发怒就是看书,少不得也重新看了几篇张越新送来的札记。只不过他如今心情极度不好,什么国政大事都兴趣缺缺,此时也懒得提起此事。等到张越开始循例陈述军器局和武库司诸事,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最后却又忽然吐出了一番话。

“功臣们当初跟着朕打天下,和兵部官员打交道的时候难免有些龃龉,所以朕才委了你兵部司官,毕竟,看在英国公的情面上,那些悍将至少都不会为难你,毕竟是昔日战场袍泽之后。另外朕已经下旨召皇太子皇太孙到北京,迁都诏不日就会下达,这北京难免会有人有异样心思,所以京营京卫乃至于常山护卫北京兵马指挥司,在这次换装期间你都要牢牢盯着。上次青州白莲教之乱就有人偷运卫所兵器,所以朕要你及早预防,你明白吗?”

内里朱棣正郑重其事地向张越交待事情,外头等候的杨荣却渐渐有些焦急。十月的天气并不算太冷,但他如今只戴着乌纱帽穿着袷纱袍的他被一阵阵冷风吹着,渐渐就有些吃不消了。这不但是因为身上冷,更是因为心中不安。

最近几天,他着实感到了深重的压力。他当然知道朱棣脾气暴躁容不得半点差错,当然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当面和皇帝硬顶,但是,如同前几日这样奏事情说一件驳一件,只要稍有谬误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这种情形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当初设文渊阁的时候一共有七个人,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如今硕果仅存的就只有他们三个——解缙冻死雪地,胡广病死,其他人更是换的换撤的撤,两个月前新上任的三人因为见罪而被黜落。偌大的文渊阁,如今就只有他和金幼孜两个人!

即使是杨荣,如今也不禁羡慕起了独在南京侍奉皇太子的杨士奇,虽说皇帝时不时会猜忌,但杨士奇那太极推手却是好生了得,即便下了一趟锦衣卫狱也是须臾即出。相比之下,他看似始终荣宠不衰,但面对的却是皇帝正面的压力,那种滋味实在不为外人道。

“杨大人。”

听到这么一个声音,杨荣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见张越正站在面前施礼,他便颔首回了一礼,待要进去时却又停下脚步多问了一句:“你陪皇上下棋下得如何?”

情知必定是朱宁泄露天机,张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不好看,最后只能含含糊糊答道:“皇上棋艺高明,我自然是甘拜下风。”

见张越匆匆离开,杨荣钦佩之余倒是有些纳罕。臣下和皇帝下棋自然是顶多只能下成和棋,而以朱棣的棋艺,输一盘都不容易,看张越这样子仿佛是输了好几盘?直到揣着满心思量踏入正殿拜见之后,他才把乱七八糟的思量收了起来,因为今天他揣着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要试探分明,非得使尽浑身解数不可。

南京到北京的驿道自朱棣即位之后就经过了数次修缮,若是紧急大事,日夜兼程快马三日就能到。由于朱棣特命锦衣卫选出最精干的人充当信使,因此东宫众人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王贵妃的死讯,可还没等他们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皇帝的第二道上京旨意紧随而至。

虽说王贵妃只是庶母,但得知父皇定下的丧仪规格是一如太祖成穆贵妃的旧例,朱高炽立刻便让太子妃张氏带人预备齐衰丧服,又吩咐朱瞻基和杨士奇等人预备北上及留守事宜。尽管有能干的妻子和儿子在,可他这个皇太子仍免不了忙碌,这天见过成国公朱勇,他回到端敬殿中,才坐下没多久,心腹太监钟怀便蹑手蹑脚上得前来。

“太子殿下,北京城小杨学士使人送了口讯来。”

原本一只手半支着扶手闭目养神的朱高炽顿时睁开了眼睛,盯着钟怀看了一会,这才淡淡地问道:“他怎么说?”

钟怀早就把屋子里的其他人遣开了去,此时便深深弯下了腰,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说:“杨大人说,皇上的意思是,赵王年纪还小,又是幼子,往日狂放不羁惯了,若是之国,闹出汉王那样的大乱子,还不如暂时留在身边便宜拘管。”

这一刻,肥头大耳的朱高炽猛地眯起了眼睛,随即吩咐道:“你告诉来人,就说我知道了。”

第三百七十章 疾风骤雨知何来

尽管薨逝的只是贵妃而并非皇后,但文武百官还是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各项活动。正在嫁娶的暂时搁置延后,准备庆生的自己家人团坐吃一顿饭就算完了,哪怕是再喜欢歌舞戏文的,如今也都消消停停坐在了书房里看书。即便是有些勋贵家中成天跑马戏耍的纨绔子弟,也都被老一辈关在了家里头。各家亲近的勋贵诰命则是轮流入宫拜祭,尽管一趟下来便是腰酸背痛,却仍然不得不撑着。

张家因为张攸刚刚晋封了伯爵,原本要好生摆宴庆祝,结果因那时张谦在传旨之后提点了一番,一应庆贺便都省了,就是有人登门送礼也是除了至交亲朋一应回绝,果然不久之后王贵妃死讯传来,正在气头上的朱棣一口气发落了好些“行为不检”的勋贵,从申斥到停禄不计其数,张家上下却是安然无恙。

这天因是王贵妃的七七,尽管公面上的拜祭应该只有皇帝亲王公主亲临,尚在南京的皇太子遥祭,但公侯伯夫人仍是齐齐入宫,顾氏和东方氏自然少不了。因此,为了照顾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李芸和赵芬便跟着前往料理照应。

杜绾不是什么公侯伯夫人,在初丧之后入宫致祭了一回就不用再去,因此如今便只有她一个正经女眷在家。自从确诊了有喜之后,即便是她一向身体健壮,那害喜的反应却也是不轻,因此冯远茗索性又从杜家搬了回来,小五更是寸步不离守在跟前,唯恐有什么损伤。这会儿见小五笑嘻嘻地抢过了她手中的捧盒,她不禁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你该不是说连梅子都不能吃吧?”

“小姐,虽说孕妇都喜欢吃酸的,但吃多了可不好!”

因杜家256文学,所有的婢仆都并不是卖断的契约,因此当日杜绾出嫁的时候并未有陪嫁家人,唯独自由身的小五硬是跟了过来。而过门之后,她也没分什么彼此,依旧留着灵犀琥珀秋痕。今日顾氏因灵犀琥珀稳重,便带着她们俩入宫,此时留下的就只有秋痕。

“少奶奶你可别不当一回事,这害喜的事情说不准,我当初也听家里姨妈说过,梅子确实不能多吃。少爷不是还曾经嘱咐过一堆禁忌么?他都说了,这不单单是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好,也是为了您自个好!”

摩挲着尚不明显的小腹,杜绾见小五和秋痕一唱一和,索性只低头不理她们,渐渐地却是胡思乱想了起来。小时候常盼望有个兄弟姐妹,但父亲却多年不归,等到父亲好容易回来了合家团聚,母亲却几乎已经没了再生儿育女的希望。因生怕杜家绝后,母亲倒是提过纳一房妾室,父亲却说子嗣天注定,只说若是到了五十岁上头仍然无子,便从本家侄子中挑一个过继。可当初在老家那么多年,她何尝看到过什么好心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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