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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42)

想到自己因是庶子便极少有人看得起,孟三不禁心头火起,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拔出鞘内便狠狠地扎在那张高几上:“常太监是我去联络的,司礼监江保的那个养子也是我亲自去见的,先前京营运出来的另一批火药我亲自去游说的赵王,藏在富阳侯李茂芳的宅子里头。就连府部大臣等等的府邸详图我都弄到了手,就等着最后一击,连赵王也觉得此事可行!我蠢……若是我蠢赵王如何会信任我,若是赵王只信你一个,为什么东一个西一个往你家里安插眼线!”

最初还能够冷笑以对,但是当孟三一句一句道出了此番措置,到最后甚至干脆利落地揭开了自己心中最大的伤疤时,孟贤不禁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把这个弟弟举荐给赵王,不过是为了让他有口饭吃,异日能够同享富贵。谁能想到,他已经认为自己够疯狂了,眼下却还有一个比他更加疯狂更加野心勃勃的家伙,而且赵王还偏偏信了他!

怎么办,究竟怎么办?他确实愿意冒着破家灭族之祸去做某些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被别人硬推着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情!但是,赵王朱高燧显然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做了,那么眼下他已经没有了退路,换句话说,就是刀山剑林,他也非得闯一闯不可……

“大哥,你还要不要公侯之位!”

这陡然一句提醒顿时把孟贤从那些考量中拉了回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豁出一切的时候,外头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惶急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门口来了一大堆锦衣卫,为首的一个说自己是锦衣卫指挥使,还说请老爷立刻出去!”

锦衣卫!

一瞬间,孟贤脸上血色褪尽。发觉刚刚豪言壮语的孟三满脸失魂落魄,脚下的步子都有些站不稳当,他不禁生出了一种异常滑稽的感觉。就是这么一个人想出的那么一番乱七八糟的计划,居然能说动那么多人?赵王这位天璜贵胄算得上是见过世面的,居然这么轻信?

“老三,和我一起出去见这位袁大人。”

“不不不!”孟三慌忙摇手,见孟贤满脸冷漠看过来,他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大哥,我终究没在官场厮混多久,锦衣卫那种人我应付不来。这样吧,你去前头,我躲在暗处,趁其不备伺机而动。只要能除掉他,锦衣卫自然是不击自溃。”

强忍一巴掌狠狠打过去的念头,孟贤一把拽住了想要溜之大吉的孟三,冷冷说道:“你刚刚那意气风发的劲头上哪儿去了?不过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能难倒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赵王千岁的你?别动什么刺杀的主意了,锦衣卫既然来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走的,这时候知道怕已经晚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冻得严严实实的叹息

虽说知道高正曾经是有恩于王瑜的舅舅,但眼下非常时刻,此人又是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他也没心思再和高正多罗嗦,直接吩咐将人捆严实了架出去。匆匆出了王家,眼见金夙送了出来,他少不得又多嘱咐了一句。

“今夜非比寻常,接下来看好门户不要轻易开门。王瑜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多谢大人……”

此时此刻,金夙早就收起了那表哥的称呼。神情复杂地看着五花大绑站在雪地里的高正。虽知道此人险些给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但想到他平日的照顾,想到母女俩落难时他也让妻子帮过一把,她不由得忘记了之前那个面目狰狞的高正,又开口求道:“这天冷又下着雪,我这里之前还做了棉衣和棉鞋给舅舅,大人能否容许我让人给他换上?”

见张越没怎么犹疑就点了点头,金夙连忙反身进去,不一会儿就捧出了一叠衣物。尽管她已经有了身孕行动不便,但她仍是上得前去,亲手将那一件放了新棉花的棉袍披在了高正身上,又费劲地弯腰换下了那双半旧不新的鞋子。高正起初还只是冷笑着,待到外甥媳妇蹲下身来帮自己换鞋子,他方才渐渐怔忡了起来,但直到金夙退回去,他也没有说话。

“走吧!”

见此情景,张越只觉得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随即就开口吩咐了一声,见其余军士簇拥了高正跟上,他就一夹马腹走在了最前头。待到出那巷子的时候,他匆匆回头瞥了一眼,见金夙依旧倚门而立望着这边,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然而,在这冰天雪地的夜里,这一声叹气刚刚出口就被冻得严严实实,再不露一点痕迹。

京师的夜晚原本是小蟊贼和江洋大盗出没的最佳时节,如今却成了他们的末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晚上会有这么多兵马在大街上奔走,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晚上官兵会这样骁勇或者说蛮横,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晚上会有这么多明晃晃的火炬,让那些夜入百姓家的梁上君子完全没了躲藏的方向。若是老老实实束手就擒也就算了,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睛想要负隅顽抗的,立刻就是刀剑加身死路一条,格杀勿论四个字可谓是落实无误。

一路上遇见了好几拨兵马指挥司以及神机营军士,也碰上了好几次官兵捉强盗的情形,即使是亲自下令犯夜者如不束手则格杀勿论的张越,看到那些被押走的活人被格杀的活人,看到街道上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后头被押着跌跌撞撞走了好一会的高正一路吹着冷风,一路看着这些纷乱的情景,原本那种狂热和暴躁渐渐化作了惊心和恐惧,继而又成了绝望。当经过崇文门大街,看到一具尸体被人从身边抬走的时候,他终于感到身上那厚厚的棉袍也抵挡不住那种彻骨的寒意,牙齿亦是打起了战。此时此刻,他再也不复刚刚出门时的硬气,竟是完全瘫软了下去,一时间竟是连走路都不成了。

“大人,他走不动了!”

张越立刻一勒缰绳停了下来,又回头看去。隔着这么几步远,他自然能够看到高正那张又青又白的脸。想起刚刚金夙命人给他加棉衣换鞋的时候此人还是不曾松口,此时真正见到了血却又是如此光景,他不禁暗自叹息,遂吩咐胡七暂时下马,把高正扶到了马背上,又使左右军士好生看管。

忙活完这些,发现几个兵马指挥司的军士又搬运了一具尸体过去,他便随口问道:“你们这边一共抓了多少人?如今四处情形如何?”

那几个军士虽不认得张越,却知道这兵荒马乱的晚上能骑马的至少都是个官,当即一个领头的便上前请了个安:“回禀大人,这一晚上咱们净了四条街,一共抓了七个人,其中三个胆敢顽抗的都死了。这会儿死人全都是抬到街中心一扔,自有化人场的大车拉走,天明了再送出城去。别说咱们这东城,就是西城那些达官贵人的家里附近也有事端,刚刚咱们过来的时候,听说西城武安侯胡同附近还发现了死人和弩弓。”

听到武安侯胡同这五个字,张越只觉得心中巨震。因自家隔壁就住着武安侯郑亨,所以那条胡同自然而然就被人叫做了武安侯胡同,那附近都住着顶尖的勋贵,按理说应该没有和今夜之事相干的人,怎么会有死人和弩弓?

“究竟怎么回事?”

“回禀大人,小的都是刚刚听西城几个弟兄说的。据说是武安侯胡同隔壁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一剑穿喉,手臂上还中了一支弩箭,地上丢着一具军中所用的制式弩弓,上头还刻着编号。因附近住的都是贵人,顺天府尹亲自过去一家家敲门询问,不过听说那边几座侯府伯府都没受到惊动,各家的家眷都好端端的。”

拱拱手谢过那个军士,张越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此时此刻,胡七连忙上前牵起了主人的缰绳,因问道:“大人,可要我赶回去看看?”

“不用了,咱们家毕竟是阳武伯府,那位顺天府尹总不至于错过,既然说都是好端端的,家里应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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