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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71)

“就是因为丰城侯病重,所以老挝那边原来是愿意交出黎利,之后就立刻反悔了。主将病重,大军无法轻易调动,于是白白错失了最好的良机。依我看来,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派英国公去,但皇上必定会认为杀鸡不用牛刀,毕竟,黎利不同于当初陈季扩叔侄,没有号令土人的名分。可是,他屡剿不灭,一日不杀交趾不定,所以一定得熟悉情势的人去。若是二伯母再来探你的口风,你装不知道就是。”

“问题是不止二太太,还有你大哥和二哥,他们都有往交趾立功的心思。”

这一次,张越却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这一次不同于当初海上捕倭,皇上兴许会派二伯父去,但其他人若是再去那就是添乱了,张家人一个个都上交趾那地方,这无疑是送人把柄。你若是闲着的时候,对大嫂暗示一下就好,至于二嫂……就算了,和她说她指不定还得怀疑你另有用心。”

夫妻俩又聊了一阵,琥珀和秋痕就回来了。见杜绾倦意上来,张越便吩咐两人先安置了她,直到看见帐子放下,他方才拿起灯笼转身往外走去。这都是杜绾怀孕这些日子的老规矩了,知道张越此刻必定是去书房看书,秋痕连忙抓了一件薄披风硬是塞在了他的手中。

“虽说已经是四月中了,可夜晚毕竟凉,少爷带着披风,预备着回来的时候冷。”

张越无可奈何地接过了,旋即便吩咐两人回房。他提着灯笼出了院门,刚走过隔壁的院子,却有早就等在这里的一个丫头叫住了他。得知是母亲有事找他,他不禁有些讶异,但仍是跟着进去,待到了正屋发现只有孙氏一个,他便左右张望了一下。

“别看了,菁儿去睡觉了。我只对你说几句话,待会你尽管去做你的正事。”

孙氏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独子,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叹了一声:“想当初你爹娶我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两个通房,所以我嫁过来之后很是闹了一阵心。好在他和我性子相投,那两个又没有生养,久而久之一个病故,另一个眼看姨娘无望,就请了恩典嫁出去了,我也过了好一阵消停日子。那会儿老太太看不上你爹的没出息,也就没顾得上往他屋子里放人,直到来了那两个……哼,结果他一大把年纪还是弄出来一个庶子!”

恨恨地抱怨了一句,她才不太自然地说:“有些事情自己虽经历过,可放在儿子身上却是另一回事。那会儿我老想着让你早些识人事,早些开枝散叶,所以才吩咐过琥珀,后来又是秋痕,谁知道你这孩子对她们好倒是好……如今绾儿身怀六甲,我实在是喜欢她,可你那三个丫头都是老太太点了头的,尤其是灵犀,否则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不曾打发。你从小就亲近秋痕,对琥珀也不错,灵犀这等稳重的想必也不会闹心。不过,绾儿身怀六甲这些时日,你没生出别的想头,这一点倒是像你爹……总之,等到绾儿这回生了,你总得有个说法。”

心里揣着这么一番话,张越一路走一路寻思,到外书房自省斋的时候竟是没看见外头站着一个人。等到对方出了声,他方才发现那是胡七,不禁有些奇怪。

“连生连虎两个呢?”

“那两个小子就是在也帮不上忙,我就越俎代庖吩咐他们先睡了。”胡七笑着取过钥匙给张越开了门,进去点了灯之后,他又去关上了房门,然后才走近前来。

“今儿个傍晚,有人往通政司又递了折子,这一次却是今科的三个进士,其中就有那天在杜康楼非议过杜大人的郭子英。袁大人去查过他的底细,他因父丧迟了一科应会试,在钱塘也算是有名的士子,曾经和孙亮甘就读同一书院,当然,两人都是傲气十足的,并没有多大交情。要说上回针对杜大人,大约也是傲气使然。”

“人家于廷益年少中试也没有傲气,他三十出头考中进士尚无建树,凭什么傲?”

张越向来不喜恃才傲物,此时顿时皱了皱眉。虽说那天有了争执,但他对几个进士的上书并不放在心上,问明于谦并不在上书的三个进士当中,他不禁暗自称许。铁骨铮铮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尚未真正在朝堂上磨练过,贸贸然一头扎进这浑水中,绝不是智者所为。虽说这还不是异日那位留下石灰吟的于少保,但眼下便可看出不同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是姊妹胜姊妹,只羡鸳鸯不羡仙

西长安街紧贴皇城根,沿皇城底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寻常平头百姓纵使经过此处往往也是来去匆匆,因此,进出皇宫那些官员的随从往往都选在了西单牌楼附近歇脚。今日天子下诏百官质辩午门,在这里等着的人自是更多。

既然是人多马多马车多,这会儿就能看出各家的分别来。文渊阁大学士杨荣家境殷实性喜奢华,于是靠一边停着的恰是他那辆招牌式的青幔云头绣狮带车;同样是大学士的杨士奇则是简朴得多,黑漆马车半旧不新,车夫也只是一个老苍头;几位老尚书的马车也是有新有旧,至于那些科道官员或是只有一个牵马的马夫等着,或是只有一个牵驴的僮儿。

然而,在这形形色色的车马之中,却有一辆车很是显眼。那是一辆比寻常马车高一倍的青顶红髹车,虽然已经取下了种种金铜之类的装饰,然而,青销金罗缘边红帘以及红销金罗车围子就是民间禁用的物事,再加上车旁有四五个跨刀骑马的护卫,因此周遭竟是没有别的车马停靠。各府里等候的家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便有见多识广的轻轻哼了一声。

“不明白了不是?即便是取下了金铜飞翟,那还是翟车!只有郡王妃和郡主能坐,这京师除了那位安阳王妃,余下的还有谁能坐这样的车?所以少去打量,那位主儿可是堪比公主,没看皇上因为她连周王千岁都轻易饶了?”

别人口中圣眷最好的朱宁这会儿坐在这里,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面前这个交情最好的密友。见杜绾面色不太好看,她便低声埋怨道:“都说了我带上小五来看看就行了,你偏要自己走这么一趟,我不用翟车还真不敢载你出来。这又不是什么凶险的勾当,皇太孙不是让我给张越捎带过信么?你呀,就是关心则乱!”

由于怀孕之后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上了,因此杜绾这会儿穿的是一件极其宽松的藕合色大袖圆领衫子。朱宁的翟车极其宽敞,但外头人多,窗帘和车帘只能稍稍留一些缝隙,因此在其中仍然有些气闷。此时听朱宁这么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解释道:“不是关心则乱,是我按照你说的对他提过之后,他又说了几句话,我才想明白的。”

“怎么……”

“那些言官们固然会捎带开海禁一事,但主要的矛头还在于迁都。当初支持迁都的人里头,六部尚书还有阁臣全都占满了,可以说全都是皇上的肱骨重臣,这些人位高权重,如今却被人当成了靶子,你说他们是否会善罢甘休?所以哪怕是他站了出来,可他才多大的官,到时候若是孤立无援,只怕皇上的心火不但压不下去,恐怕还会撩拨得更加气怒。”

朱宁出身皇族,只要杜绾起一个头,她便能理解其中深意,更何况这会儿杜绾解释得异常分明。此时此刻,她的脸色顿时白了,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若是有事,那这一次我岂不是大罪过?”

看见朱宁满脸愧疚,杜绾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按了按:“皇太孙是为了大局考虑,你也是一片好心,而他原本就应该这么做。毕竟,这不同于在青州,也不同于在江南,数十个言官若是因此招来杀身之祸,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所以他知道风险也会试一试。若是爹爹当初参谋过迁都之事,这会儿在留下的那些人里头,他必然会站出来……这会儿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大人能够识大体知进退,否则就要血流成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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