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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85)

袁方对于应付朱棣这个至尊如今已经是颇有一套,因此尽管也屡有文武弹劾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他的位子却日渐牢靠,即便是原本凌驾于他之上的东厂,也并没有影响他的多少权威。如今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毕竟,皇帝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健朗了。

这些话他却不会对张越说,当下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皇上召见你大约是为了兵部的勾当。但今天汉王嫡次子朱瞻圻到了京师,御马监少监海寿去宣召了,如果碰头的话,你最好有个准备。你和他有过节,在皇上面前多多隐忍些,反正皇上未必待见他。”

这些提醒都是金玉良言,张越自然是一一答应。等过了内仪门,袁方加快了脚步,越过张越沿台阶上去,在正堂前那道湘妃竹帘前头站定。还不等他躬身禀告,里头就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听着恰恰是朱棣在发脾气。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究竟要朕怎样?就是朕挑驸马也没这么用心过!朕撂一句实话给你,没错,朕是有私心,是不想挑勋贵子弟给宁丫头,但这也是为了她好!勋贵子弟都是自小纨绔惯了的,还没有成婚屋里就摆着六七个通房三四个妾,嫁过去也闹心;至于朝中那些号称年轻才俊的文官,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几乎都是满腔雄心壮志,娶了宁丫头,尊贵是尊贵了,仕途上便嘎然而止,要敢说乐意娶郡主尚公主……朕敢说个个都在放屁!”

“可至少要一个能配得上宁儿的男人!否则什么阿猫阿狗都成了仪宾,我怎么对得起她!就算皇兄你对我不放心,也该知道她一向的好!”

两人这话说得粗鲁直率,门外的张越听着不禁瞠目结舌,心想皇帝和周王这会儿还真是直爽得紧。然而很快,他就更加惊悸了起来。

“二十多年前朕还是藩王那会儿,你儿子向朝廷告你谋反,虽说那是借口,但你敢说你没和朕有过一样的心思?然后是朕当了皇帝之后,别人也举发了你好几次,包括这次在内,朕都是二话不说就信了你,但你敢说言行举止就没有失当的地方?宁丫头一向当你是一心只想过逍遥日子的闲散亲王,可你现在当着朕的面,敢说你丝毫心思都没动过?狗屁,朕和你嫡亲兄弟,你的脾气还不知道,装蒜的功夫自幼就数你最好!要不是宁丫头,这一次朕下死力狠查,你当真的查不出端倪?老五,朕今天可以说一句实话,宁丫头朕是当女儿看的!”

屋子里头沉默了良久,最后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臣弟其实只是希望宁儿能够太太平平回开封去嫁人……”

“你有十一个女儿,让宁丫头留下来陪朕几年而已,你比朕年轻,异日她自然有回开封的时候。再说了,开封那么小的地方挑得出什么好人……”

听着这一对天底下最尊贵兄弟这样的谈话,张越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悄悄退出去。虽说皇帝对他很是垂顾,但有些话听到还是极其麻烦。当他看见袁方也往后退了两步时,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不孝孙儿朱瞻圻拜见皇爷爷!”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看到那湘妃竹帘一下子被人掀开,出来的人头发斑白,身穿紫红色大团花便袍,双目不怒自威,正是朱棣,张越连忙退后数步,忖度离开朱瞻圻跪下的位置足够远了,这才下拜行礼。还不等他出声,他就看见那位穿着乌皮靴的天子大步上前,竟是不由分说把朱瞻圻踹了一个跟斗。此时此刻,他几乎把肠子都给悔青了,深恨没有和袁方在路上多耽搁一会。

先是不合听到皇家兄弟吵架,然后就是看到皇帝爷爷一脚踢飞了郡王孙子……他怎么来得偏生如此不巧?

“你也知道不孝!要不是你那个天性循良的大哥,朕就该废了你的爵位禁锢你一辈子!滚起来,朕没有那些软啪啪的孙子,当初你告你父亲的胆子到哪里去了!”

“孙儿当初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大约是不见天日的时间长了,朱瞻圻的脸色异常苍白,面上也没有昔日的乖戾之气,此时竟是咚咚咚连磕了好几个头,“大哥年初身体还撑得过去的时候曾经来看过一次孙儿,撑着病体大骂了孙儿一通,如今孙儿已经知道错了,将来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朱棣虽说训斥汉王朱高煦的旨意上说得冠冕堂皇,但看到这么个可恨的小子,还是忍不住想一个窝心脚踹死他。直到朱瞻圻把朱瞻坦这个死去的大哥搬出来,他方才渐渐消了火,心里又想起了自去年年底开始的这一遭。先是赵王世子,然后是汉王世子,六月里皇太子朱高炽的第四子朱瞻垠就开始病恹恹一直不见好,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他也懒得再把火气撒在朱瞻圻身上,厉声呵斥了几句就把人赶走了。

“张越起来,随朕进屋。”

倘若不是这一声,张越几乎以为皇帝多半已经忘记了自己。此时答应一声后起身,见袁方已经是侍立檐下,他便定了定神跟进屋。打起湘妃竹帘进门,他发现朱宁竟赫然侍立在周王朱橚后头,面上丝毫没有表情。想起那会儿朱棣朱橚兄弟俩的争吵丝毫没避忌这位正主儿,他不禁暗想这两个长辈实在太过大大咧咧。

看着张越,朱棣忽然忘了原本叫他来是为了让他那个喜得贵子的妻子好好劝劝朱宁,张口就问了正事:“张越,兵部尚书方宾之前奏报,说阿鲁台闻朕北巡之意便举家北窜。你也在兵部一年多了,说说你对此怎么看。”

第四百三十四章 规矩都是人定的

如果是在乾清宫朱棣忽然询问这个问题,张越不会感到有什么意外,但这里实在太不是地方了。刚刚朱棣还和朱橚大光其火,分明是还在纠结朱宁的婚事,继而又在外头发作走了一个郡王,这会儿忽然又毫不避讳地在这周王的地盘问起了这样重要的大事?

电光火石之间,张越就做出了判断。即便他确实是不赞成朱棣再次御驾亲征,但是,这会儿皇帝问的是阿鲁台北窜,他自然不能一味人云亦云说什么人家望风而逃。

“回禀皇上,臣认为阿鲁台北窜之事其中有诈。”一句话定了基调,他说话就从容了起来,“阿鲁台昔日穷途末路时曾经向我朝上表称臣纳贡,皇上更敕封其为和宁王,结果待他恢复元气后,每逢朝贡回程便劫掠边镇,其部甚至屡扣天使,又和瓦剌交战不休,足可见此獠乃是野心勃勃反复无常之辈。虽则此次他闻听皇上北巡而举家北迁,但这多半是疑兵之计。塞外苦寒不通财货,他既然已经兵强马壮有了异心,只要先以此消息麻痹我朝,随即趁机大军入寇劫掠。等事成之后一击则走再次远遁,则即使大军进发,只怕就追不上他了。”

先前方宾来奏报阿鲁台北窜的时候振振有词,口口声声都是皇帝天威令阿鲁台望而却步遂远遁无踪。虽说这些颂圣的俗套平日里听着很舒服,但如今却是已经下旨各卫征兵,这消息不啻是说自己判断失误,因此朱棣自然是心中光火。所以,张越说阿鲁台乃是疑兵之计,和他自己的判断不谋而合,他立刻就丢开了其它,沉吟片刻就点点头说:“你继续往下说。”

“兀良哈朵颜三卫从战有功,蒙圣恩南下,却因为未能如愿占据大宁,所以一向亲近阿鲁台。阿鲁台之所以有南下入寇的野心,正是因为得兀良哈为臂膀。因这三卫的位置偏南,况且开原广宁又曾开设互市,所以中原但有风吹草动,这三卫就立刻能得到消息,继而便会惊动阿鲁台。况且他们是姻亲,如今阿鲁台势大,更是彼此倚为犄角。所以如今不论皇上是否北巡,首要之计是整饬兴和、宣府、开平等重镇的武备,决不能让阿鲁台乘虚而入。”

周王朱橚虽说早年分封河南,但河南并无寇患,所以他对军事一窍不通,此时见那一对君臣把自己的地方当成了宫里的地盘,他不禁感到一阵阵头痛,却不好贸贸然开口或是退却,最后索性闭目养神。而站在他背后的朱宁亦是没有去留心那些军国大事,满心都在想刚刚皇帝和父亲刚刚那那争吵。君臣猜忌她早就习惯了,但那罕有的一丝温情却让她无法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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