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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52)

可倘若单单是聪颖些的少年,为何此番前来三个人中,隐隐却以张越居首?须知张赳乃是长房长孙,又有神童之名;张超乃是长兄,其父在张信一倒后便该是张家的主心骨;总而言之,居然让三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孙儿挑大梁,那位顾老太君究竟是怎么想的?

英国公府坐落在户部街北街,这三间兽头正门前头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大门紧闭并无人进出,顶头挂着黑底金漆匾,别显公府威严。一行人从西边角门进了,却是立刻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到门口搬行李。张超一心惦记那两箱金子,于是频频以目视张越。到最后张越实在经受不住他那古古怪怪的目光,遂趁着少人注意把他拖到了一边。

“有琥珀和秋痕再加上高管家看着,出不了事。”

“三弟,那可是两千两黄金,总得小心些……”

“难道你以为堂堂英国公府会出飞贼?大哥,这一趟如果没有英国公,我们别说带两千两,就是两万两黄金也是白搭!”

张超也就是小时候见过英国公张辅两回,尽管知道是家中的至亲,可毕竟不像自幼往来的张赳那样对其有信心;也不像张越多了几百年沧桑见识,笃定人家看不上那么一丁点钱;于是他口中作罢,心里却直犯嘀咕。可走了老半天还只是刚刚到第一层仪门,他方才渐渐变了脸色,等到再穿过一处正堂大厅,看见那内仪门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国公府。

那规制竟是比自家大一倍不止!

荣善乃是外管家,早在仪门之外就退避了,此时引路的便是几个婆子。虽然都是年过半百,但几人的发髻却梳得纹丝不乱,隐隐几根白发非但不显得苍老,反而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庄重来。跟在后头的张越见她们走路一丝声息也无,那裙摆甚至只是微动,不禁为之叹为观止,心想自家祖母身边那位高大娘虽说有那么几分气派,比起这几位还是大大不如。

绕过了穿堂中的大理石插屏,前头便是一个敞亮的大院子,迎面是一排五间上房。居中一间的门口肃然站着六个身穿浅紫色衣裳的年少丫头,俱是低头屏息垂手侍立。等到众人近前,六人方才齐齐屈膝拜了下去,异口同声地说:“侄少爷万安。”

此时里头亦有人高高打起了帘子,于是张超带头,张越居中,张赳在后,三人鱼贯而入。等到进房之后,张越方才看见一个身着大红的中年妇人坐在当中,两边站了七八个姿容不俗的女子,有桃红的茄紫的嫩黄的,俱是好奇地朝他们这边打量了过来。

他早知道英国公张辅膝下并无子女,那中年妇人必定是其妻王夫人,周围的这些或青涩或妩媚或清纯或妖艳的大约是府中姬妾。

他方欲拜见时,张赳却是忽然情难自禁,一步抢上前跪下,口中叫了一声“伯娘”。这时候,那原本还坐着露了笑脸的王夫人登时站起身,眼睛已是通红,一把便将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张赳揽入怀中,着力在那肩背上拍打了两下。

“我的赳哥儿,这回可是苦了你!”

她这么一说话一落泪,旁边的众女子顿时也跟着拿帕子擦眼睛,纵使是眼睛原本不红的,仿佛也要使劲用力气把它给擦红了。至于张越和张超则最是尴尬,此时此刻别人完全忽略了他们,他们是站着也不好坐下也不好,贸贸然开口说话则更不好。

王夫人搂着张赳伤心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冷落了另两个侄儿,面上不禁有些讪讪的。只她多年养尊处优的国公夫人当下来,涵养功夫极好,紧跟着便走上前来,先是打量了一会张超,旋即又觑了觑张越,语气显得亲切而又欣慰。

“赳哥儿我原是看着长大的,想不到你们两个也这么大了,都是小大人模样。这位是超哥儿?我早听说你要学你爹沙场建功,瞧这健壮的体格,以后上了战场必定是一把好手。这位是越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读书上进,婶娘捎信来的时候还夸过你,果然是好品格……”

一番使人如沐春风的话之后,王夫人便回归了中间的正座,语气愈发亲切:“这次你们既然到南京就多住一阵子,外头的事情自有你们大堂伯设法,你们不用操心。刚刚外头来说你们此次过来还带了金子?不是我这个伯娘说你们,都是一家人,住在这里就和自家似的,就算外头有什么开销也没有眼下就计算的道理。到了这儿就像自己家,万事都有我们呢!”

张越正品味这番话,紧赶着又听到那妇人吩咐道:“碧落,去把北边的芳珩院收拾出来给三位侄少爷居住;惜玉,去挑六个妥当丫头,每间屋子各分两个负责上夜;还有,一应供给都比照我这边的。对了,赶紧再派个人去通知老爷,就说是三位侄少爷都到了!”

就在几个侍妾连声答应的忙乱时候,屋子里却响起了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

“伯娘,你能不能求求大堂伯,让我见见我爹?”

第五十八章 国事家事算计多

英国公府上房中正在演绎认亲一幕的时候,英国公张辅正在成国公朱勇府邸做客。

论年纪,张辅比朱勇年长十余岁,但张玉朱能昔日同辅永乐皇帝朱棣打天下,张辅和朱勇便也是以平辈论交,交情比寻常武将亲厚得多。刚刚从交趾归来的张辅如今得特旨在府中休养,而年不满三十的朱勇则是掌管中军都督府,俱在盛年的他们子承父业,恰是名副其实的新一代大明双璧。

此时,两人对坐品茗下棋,但心思全都不在棋盘上。朱勇虽年轻,却蓄着浓密的虬须,即便大冷天也只是在外头披了一件锦袍,显出几分豪放不羁来。他拈起黑子重重拍在棋盘上,随即皱起眉头说“这几天外头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汉王屡次求见都被挡驾,若依世兄来看,这次皇上可是真的铁了心要治汉王的罪?”

“我刚刚从交趾回来就遇到这种情形,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之前汉王的次子衡山王来求我说情,言辞颇为恳切,可圣心难测,我虽不好不见,可也不敢答应他什么。”

想到之前立储的时候,他虽然含含糊糊保持中立,朱勇年纪还小不曾参与,可其他武将几乎清一色的支持汉王朱高煦,后来又是风波连场,如今偏偏又闹到了这样的局面,张辅这心里头颇有些七上八下。这一次堂弟张信固然是以贪赃下狱,可既然是锦衣卫出动,他不得不想到了更坏的可能。可是,他已经尽力不党不私,总不能完全将汉王挡在门外吧?

“太子、汉王、赵王……”

朱勇长叹了一声,见张辅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便也随手拍下一子,旋即正色道:“世兄如今且在家好好休养,令弟之事我会从中打探消息,若有所得必定立即告知。只是既然是皇上雷霆大怒,只怕这官职前程……”

“贤弟,都这种时候了,还提什么官职前程?”张辅弃棋局长身而立,郑而重之地躬身深深行礼道,“我那婶娘只有这一个嫡子,只要贤弟能保他此次不死,便是于我张辅大恩。”

朱勇慌忙起身搀扶,旋即又笑着打了保票。此时此刻,这棋局两人却是谁也无心继续下去,又闲话了一阵,张福便由朱勇亲自送出了门。

回头目送朱勇转身进门,临上轿之际,张辅却忽然想起今日三个侄儿都应该已经抵达了南京,一抬眼却正巧瞥见了荣善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来了,于是轻轻一蹙眉,便招手示意他跟进轿中伺候。

太祖皇帝朱元璋已经过世多年,那不许武官勋戚坐轿的禁令早就成了一纸公文。张辅这轿子更是当今天子钦赐,内中不但可坐人,还能容两人并立伺候,只他平日很少使用,今天也就是天阴犯了老毛病,方才把这招摇的宝瓶暖轿抬了出来。

“他们都已经到了?”

此时轿子已经被外头八个大汉抬了起来,虽然还算稳当,但总有那么一丝颠簸。低头站着的荣善却犹如钉子一般扎着,身形丝毫不晃,闻言便恭谨地答道:“回老爷的话,小的已经把三位侄少爷接到家里了,这会儿夫人应该见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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