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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560)

杨士奇看了看杨荣,见他还在沉思,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他们三个人之中,他年纪最大,金幼孜次之,杨荣再次之,而老成持重的他由于乃是太子近臣,在宠眷上就不如金幼孜和杨荣。杨荣如今掌翰林院事,连皇帝在心绪好的时候也常常称杨学士而不名,所以今天这大主意由杨荣拿最为稳妥。

于是,他微一沉吟就开口说道:“皇上将张越放在兵部,仿佛有培养他武事的打算,但既然安远侯等人之议未曾上决,就说明并不打算将其转为武职。而七卿廷议之所以也不置可否,我倒是觉得皇上恐怕也并不是一味求稳妥。若是要擢升品级,当初那一回平叛之后就不止是一个郎中,所以皇上应该也是有压着使用的意思。”

压着使用……

杨士奇能想到的,天赋机敏的杨荣自然不会没想到,这会儿却不禁想起了那时候皇帝让自己任翰林院掌院时某些人在背后使的手段。那帮家伙想让朱棣疏远了他,于是故意举荐他为国子监祭酒,尽管他可以由此越过正五品那道坎,但若真的就这么上了四品,恐怕他以后前途也就只是如此了,否则胡俨怎么会十几年兜兜转转还在四品上转悠?想着想着,他冷不丁回忆起了那一日顾彬来见他时的情形。

“先生,虽说皇上不喜大臣借着科举考官之便结私恩私情,但毕竟您乃是张越会试主考,即便他未经翰林,这师生之分还是有的。张家世代行伍,英国公又是武臣之中第一人,与张家友善并不一定有益于您的仕途,但必定对将来的大局有所助益。盖武臣虽得由兵部军符方可掌兵,但皇上锐意北征,万一行伍有失……”

后头的话因为他出口喝止,顾彬没说下去,但他想也想得到那话题究竟是什么。此时此刻,他神情一正,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念头,旋即就徐徐说道:“皇上若是单单要拔擢品级,就凭着当初任用方宾等人的旧例,别说通政司或是太仆寺,就是侍郎也直接给了。所以说,此番赏赐可不用拘泥品级。之前天降雷火,皇上曾经让蹇尚书金尚书等二十六人巡抚天下,如今宣府军务吃紧,正好让张越磨练一下,让他巡抚宣府整备军务吧,其他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这样的措置也行?

金幼孜对杨荣这轻描淡写的一条简直是瞠目结舌,待醒悟过来之后便是赞叹不已。杨士奇也没想到同僚能够想到这一层,细细一思量却觉得再妥当不过,自然不会提出任何异议。等到三人联袂到乾清宫奏请的时候,先头漫不经心的皇帝竟是一下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继而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尽管海寿并不知道京师中演绎了这么一场插曲,但他在宣旨之后,却还是笑嘻嘻地对张越说:“以五品官巡抚宣府重地,小张大人重担不小啊!”

张越面上微笑,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了一声。官职不变,权力很大,总而言之,所谓干的活远超过拿的薪水,大概不外如是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事后算总账,偏又不消停

阿鲁台仓皇退兵,宣府城内顿时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盛世气象。原本有些惊惶的人们都想到了宣府乃是九边之中的第一坚城,纵使鞑子打进来这儿也能安然无恙,于是商人们照样低买高卖做生意,百姓们照样做活挣命过日子,只有各级军官不敢怠慢。

武安侯郑亨时隔七年再次回归,还是当初那种雷厉风行的性子,早上点卯丝毫不能迟,否则便是军棍伺候,甭管是谁,挨完了还得照样出操上值。于是,数日下来,大清早的马蹄声也就成了宣府城内一首常见的曲子。

而镇守中官王冠也不好像从前那样骄横。徐亨已经是第三代的功臣了,而且只是个伯爵,可郑亨却是货真价实随驾起兵,靖难功臣中排行第五,除了后起之秀英国公张辅,第一代勋贵中无人能及。更让他忌惮的是,被困兴和的张越不但顺利建功回还,而且还加了巡抚宣府军务的头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有名无限的督运钦差。

王冠不高兴,陆丰却是松了一口大气。他在京师中虽然算不上天字第一号中官,但也还算是有头有脸,再加上执掌东厂,人人都得给几分面子,结果在宣府竟是处处掣肘。锦衣卫费了老大的功夫才能指挥得动不说,犹如梳篦一般把整个宣府梳理了一遍,最后却是地痞流氓抓了一堆,要抓的间谍一个都没有,还得成天面对阴阳怪气的海寿。

这天巳时二刻,任由程九给自己穿上那件大红缎绣麒麟服,戴上貂皮暖帽,他就揣着铜手炉出门上了车,心里盘算着见了张越应当怎么说。他已经派人给袁方送信了,想必那个最会做人的锦衣卫指挥使能够想想办法,只要把这里卫所的人调走几个,再塞进来几个精干的,趁着如今军务消停了,他就不信不能把这宣府的天给翻过来。更何况,不是还有张越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意洋洋地轻声哼唱了起来:“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蹅的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镴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听着这荒腔走板的歌词,程九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容易按捺住,他便凑趣地问道:“公公今儿个兴致可是好,前几日您还觉着大清早出门太冷咧!”

“今日不同往时,你懂不懂?”陆丰随手拿起手套往程九的头上一拍,这才嘿嘿笑道,“眼看锦衣卫的精兵强将就要到了,张越又要回来巡抚宣府,咱家怎么不高兴?海寿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这回得滚蛋了,没有了这个撑腰的,咱家看王冠能翻出天去!”

“可小张大人只是巡抚军务……”

“王冠乃是钦命的镇守中官,只要巡抚军务,张越照旧有的是和他打交道的机会!”早就盘算仔细的陆丰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青花坐垫上,漫不经心地说,“虽说宣府的锦衣卫没几个好东西,但咱家大把银子撒下去,照样能砸出些水花来。要是咱家没弄错,这回张越刚刚到兴和,鞑子大军就忽然围城,这未必是巧合。要真是王冠干的好事,那他就等着和黄俨一个下场好了!张越看着温文和煦,骨子里却是狠角色,不是有句话叫事后算总账么?”

程九心里却不以为然,可是,瞥见陆丰那眼睛里闪动的凶光,他便立刻装起了糊涂。看这样子,这位主儿在宣府这些时日被压制得狠了,恐怕打算即便不是也要硬栽赃。话说回来,谁让那位镇守太监屁股后头不干净?

张越这一次轻车简从打宣府回来,自然比上次押运辎重往那里去快了许多。然而,由于冰天雪地里围城十几天,如今一根弦松下来,马车走了不多久他就觉得有些发热,服过随身带的丸药之后仍是昏昏沉沉。随车的连生连虎见状不妙,都比当初守城那节骨眼上还紧张,连忙去请示了同行的海寿,于是在万全耽搁一晚瞧了大夫,又服侍张越洗了一个热水澡,次日一早方才再次上路。

由于张越平日很少生病,连家兄弟压根没机会伺候病人,在车上只能一遍遍地拧着毛巾,还得顾忌车内烧着脚炉手炉得通风。直到宣府城在望,连生方才松了一口气,遂轻轻推了张越一把:“少爷,您可好些了?宣府已经要到了,不如进城之后别急着见那些大人。”

“顶多就是感染了风寒,哪里就连人都见不得!”

昏昏沉沉睡了一路,张越觉着人精神了些,于是便半坐起了身子,又吩咐道:“回头煮一碗红糖姜汤趁热服下去,捂着被子发一身汗就完了。也就是前些日子紧张太过,如今应景儿全都发作了出来,不碍事。你们都记着,回头不许对人说我病了,没来由为这点小事让别人操心。撑着见完了人,等回了地方一觉睡到明儿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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