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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577)

“公公,赶紧从密道跑吧,想当初咱们不就是防着这一天方才掘了那条道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不定拖一拖就会有法子了。”

“跑?这会儿城中必然已经戒严了,到时候满城大索,一定跑不掉的!”王冠神经质地大笑了一阵,继而心中一动,生出了一个疯狂的主意,遂厉声喝道,“快,把之前准备的那些火油弄过来,还有干柴,动作快!”

几个随从面面相觑了一会,虽说觉得这位主儿这节骨眼上要什么干柴火油实在有些不对劲,但想到外头大军围困,王冠就算逃得了一时也未必逃得了一世,只得一应照办。等东西送来之后,看到王冠拿起一罐火油就全都浇在了身上,然后又在这座高大轩敞的主屋中四下里泼了一遍,脸上满是狰狞的神情,他们终于明白这位主儿是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

靠近门口的两个亲随悄悄退了两步,旋即就夺门溜了。而站在里头的两人尽管是昨夜随同王冠出去见张越的心腹,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这锦衣卫和东厂要抓的只是一个王冠,他们这种小喽罗别人绝对顾不上理会,既然如此,他们干吗要陪着发疯找死?王冠就是出了府也跑不掉,可他们却不一样!

眼看先跑了两个,自己倚为心腹的另两个也忽然转身没命似的逃了出去,淋了满身火油的王冠顿时气急败坏。那刺鼻的味道一阵阵往鼻子里钻,引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娘的,他那些贵重财物早就转移走了,只要一把火烧了这里的证据连同他自己,到时候看陆丰如何交待!可是,这帮该死的下人平日都被他用钱喂饱了,一到关键时刻就统统跑了?他们还懂不懂恩义道理……至不济也得留两个给他充充场面!大冷天的浇这么一身火油,他已经冻死了,难道还要他亲自打火石火镰?

没等他打出接下来那个大大的喷嚏,门前忽然人影一晃,却是有人冲了进来。满心郁闷的他正想要开口喝骂,下一刻就陡然认出了那两个人,到了嘴边的骂声硬生生堵在了牙关里头,已经绝望的心底又生出了最后一丝希望。

“二位壮士,可是小张大人……阿嚏……小张大人让你们来援手的……阿嚏阿嚏……”

“确实是咱们家大人让咱们来的,好在还赶上了。”向龙轻轻抚摸着之前中箭如今仍然隐隐作痛的左臂,笑着眯了眯眼睛,却是和刘豹上前把王冠一左一右挟持住了,“大人说了,让咱们兄弟来看看,千万别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这事情还没个准呢,您怎么就想着自焚?做人也得光棍些,一人做事一人当,烧了这镇守太监府牵连别人算怎么回事?”

“你……你们……”王冠原本就是冷得瑟瑟发抖,这会儿再遭打击,竟是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明明答应过……他难不成打算要了咱家的全部家财,还要咱家的命……”

“呸,谁稀罕你的臭钱!”刘豹本就是爆炭性子,这会儿哪里忍得住,当即破口大骂道,“咱们险些在兴和丢了性命,你的臭钱能买回命来?要不是少爷不许,老子就给你一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要说你那些手下还有几个血性的,这会儿在二门已经摆开了刀枪准备对着干。要不是报了咱们大人的名字,咱们也进不来。你眼下就好好歇歇吧!”

刘豹说话间,猛地一拳重重击打在王冠的小腹上,眼看着那人头一歪晕了过去,他方才抬起了头:“龙哥,这家伙眼下应该都知道了,若是送到京师,恐怕会胡乱咬人……”

向龙把王冠弄到椅子上扶着坐好,哂然笑道:“陆公公还指望他的家财,怎么会留着活人到京师?大人早就筹划好了,陆公公往上一报,皇上那儿只要稍稍下功夫,就必定会下令在宣府直接明正典刑。他这一死震慑了宵小不算,这一场戏也就该高潮了。到了那时候由得别人折腾,咱们正好专心开中。”

日上中天的时候,镇守太监府那些家丁的最后一丁点负隅顽抗也完全结束了。陆丰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再次回到了这里,想到上次王冠设宴,他被海寿挤兑得窘境,再听听这会儿四下里传来的哭闹求饶,看看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仆,他只觉得扬眉吐气。当沿着那条青石大道来到正房的时候,他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皱了皱眉之后就大惊失色。

“怎么是火油!糟糕,莫非那两个不顶事?”

一个箭步上前撩起了门帘,他就看到王冠软软地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两旁站着向龙和刘豹,然后又瞥见了满屋子的干柴和浇了火油的两个箱子。看两人抱拳行礼,长舒了一口气的他便笑吟吟地说:“看来咱家没放错了人进来,幸亏你们俩赶上了,要真是让王冠自焚烧了屋子,这趟事情还真是没法圆满。你们回去请告诉小张大人,这次咱家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开中的事情咱家不插手,任凭他怎么做!”

向龙刘豹等的就是这句话,答应一声之后看也不看那个还未醒过来的倒霉鬼,行过礼后就大步出了屋子。而他们前脚刚走,陆丰就吩咐两个亲随上前架起了王冠,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他也不顾自己这手打得生疼,正手反手打了好几下,眼见人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方才眯起眼睛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王公公,欢迎到锦衣卫做客……对了,如今的宣府锦衣卫可不是那会儿的锦衣卫,他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 底牌,温情

镇守太监府那一场变动虽然影响甚广,但对于大多数商人而言,震动归震动,挣钱归挣钱,这么大冷天的急急忙忙赶路到了宣府来,总不能单单使了钱却办不成事情。因此,绝大多数人在听到消息或嗟叹或抱怨或怒骂了一阵之后,仍是老老实实地埋头钻研着从总兵府领出来的那一纸底书,绞尽脑汁地思量自家的粮食够买多少引盐,该出到什么样的价格。

到了这一步,各家原先的管事都换成了真正的本家主事之人。虽说也是分着州府合议,但真正别转头回到了自己屋子里,众人却都把人前那番话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家多赚一点,哪里还记得什么协议。然而,潞安府那几家却是除外,各家当家的全都到齐了不说,而且全都撂下了唯方家马首是瞻的话,上上下下倒显得颇为心齐。

由于后日就是正式交底文的时候,这天一大早,方青的屋子里又是聚着好些人。即使是大白天,为了明亮些,方青特意吩咐人在屋子中点了一盏灯,眼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自然不会说张越那儿根本没传过什么消息,而是摆出了笃定的表情。

“各位既然都要我交底,那么我也不和大伙儿二话,这就是我拟好的底文。”将一张纸撂在桌子上,见几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前辈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上头瞅,他就淡淡地笑道,“这价钱不算标得很高,我是生意人,即便和小张大人有交情,也不会因为这个让自己亏本。方家在潞安一带的商屯只有数百顷,比不上诸位家大业大,所以七斗五升的价钱,我准备吃下三千引盐,折算下来,大约也就是两千石多一点。”

京卫粮食充盈,而宣府若是不打仗,军户屯田自给自足也绝没有问题,但一打仗就不一样了。征调的民夫要消耗粮食,骡马也要消耗粮食,将士更要消耗粮食。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有真金白银也比不上白花花的米面金贵,因此方青说两千石粮食,又说七斗五升,众人都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比底价高出一倍多了,还不算高?

“各位论年纪都是我的叔伯长辈,若是觉着我标得高,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不过大家不要忘了,以往朝廷定的是一色价,只要粮食送进去就会开出仓钞来,绝不会没有,但这次却是标出了盐引的数目。也就是说,万一有哪一家豪赌开个高价吃下所有的,我们就全都连汤都喝不着!先不管这些是否都是淮盐,但支取总比从前容易,倒手就立刻可以挽回那一层利。即便是七斗五升的粮食,才值多少钱?而淮盐都是大引,一引四百斤,那又得多少钱?大家可以算一算,只要能支得到盐,我们就是出到两石,也绝对是不会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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