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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625)

那不是曾经随着陆丰来过家里好几次的程九?

万世节拉着张赳出来买酒,谁知道把人给丢了,原本就是又好气又好笑,刚刚上前的时候却发现张赳只顾着往别人那里瞧,却没发现人家已经注意上了他,于是便出声打岔。此时此刻,看见这位张家长房长孙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就把那一瓮酒小心翼翼塞回马褡裢里头,又死活拖着人上马,等到离开了老远,他少不得教训了起来。

“我说张小四,就算认出了人,哪有你这般目不斜视盯着人家看的?要是人家本就是办的隐秘勾当,看见你发现了,说不定就下了黑手。认人也得悄悄瞥上这么一眼,比如说像我这样!”

心里正惊疑的张赳看到万世节那个悄悄偷觑一眼的示范动作,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刚刚那些担心一下子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竟是连这些天因祖母的病和婚事而背负的重重压力也消减了许多。好容易笑完了,他就把刚刚自己认出人的事情对万世节说了,然后不禁有些后怕。

“万大哥说的对,我那时候不该盯着人家看的,那毕竟是东厂的人。对了,他们刚刚有没有发现我认出了他们……要是真发现了,会不会……”

“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你还真上心了!”万世节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一脸的无所谓,“既然你说是东厂,那么就没事了。那都是最最蛮横的角色,刚刚没拿你怎么样,事后恐怕早就忘了。好了,别想这么多,回去喝酒!”

回到家里,万世节三下五除二灌醉了两个已经定下了终身大事的准新郎官,自己却到厨下请文伯给煮了一碗醒酒汤。一碗热汤下肚,感觉那身酒意解了七分,他又吩咐文伯等到两人醒了就告诉他们自己去办事了,然后再次出了门。在外头跌跌撞撞好容易翻上那马背,他忍不住歪着脑袋沉吟了起来。

兵部这几日军报不断,应该不多时就要班师了,但朝中气氛却诡异得很。兵部尚书赵羾这几天常常莫名其妙大光其火,背地里还有些奇怪的风声,说是什么如永乐十二年旧事之类的。按照这由头,皇帝哪怕是打败了兀良哈人,这凯旋恐怕也得变一层味……这当口东厂的人行踪诡秘,莫非有什么变故么?

思来想去,万世节眼睛一亮,一下子想到了一个最好的主意,当下也不管自己这会儿正半醉着,死命在马股上抽了一记,风驰电掣地窜了出去。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前一阵子常常光顾的那家宅子大门口,他便跳下马,兴冲冲地跃上两级台阶,他就发现里头有人出来。

“小五姑娘!”

“万大哥?”小五瞧见万世节又惊又喜的笑脸,便轻快地下台阶打了个招呼。闻到他身上还带着酒气,她忍不住一阵奇怪,“眼下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你怎么喝了酒?”

“还不是为了贺张小四和小夏这两个准新郎官么!”万世节这会儿微微有些醺意,见小五恍然大悟,他就唉声叹气地说,“他们俩都比我年纪小,如今竟然都要娶妻了,我却还是光杆一个,想想实在是让人气闷。什么时候我也能披红挂花一回?”

看到万世节说着说着,仿佛腿下有些发软,小五不禁吓了一跳,一下子忘记了其他,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生拉硬拽地把人弄到了门口,她连声吩咐岳山去拧一条凉毛巾来,旋即就嗔道:“姐姐当初还和我讲过一个故事,嗯,就是那位霍大将军。人家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年纪没嫁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啊呀,你这几个月一直都忙,似乎还是第一次来见爹爹吧?这要是醉醺醺的进去,非得招来他的冷脸不可!”

天不怕地不怕,但惹怒未来岳父万世节却是怕的,可小五前头那不伦不类的安慰却让他在肚子里窃笑不已。好容易收拾干净,又由着小五用几味药材盖去了身上的酒气,他自然是千恩万谢,等到小五笑嘻嘻地出门上车走了,他方才克制住追着同去的冲动,返身进了门。

杜桢是听裘氏说过自己下狱期间万世节常常登门拜访,自告奋勇帮了不少忙,再加上这又是张越的朋友,所以这会儿听说万世节来见,他思忖片刻就命人将其直接领进书房。他素来是冷性子的人,因此对万世节一口一个伯父还不太习惯,等对方面带为难地道出了今天和张赳一同去买酒时的巧遇,他立刻想起了先头杨士奇所说的事。

“你们看清楚了?”

“是张四弟认出来的,我和那人不熟,所以没法确认,只是那地方我记下了。因为这事情实在是蹊跷,元节又不在,杨阁老天天在内阁很难找到人,所以虽说知道伯父如今还在休养,但元节之前一直说,伯父目光如炬善于决断,我也只能上这儿来问个主意。”

杜桢正在沉思,忽地听见最后一句,不由得抬头看了万世节一眼。目光如炬善于决断……张越的脾性他明白得很,怎么会在人后头这么夸赞他?想起妻子曾经盛赞万世节性情好人品好,他忍不住记起了当初她一心想把女儿许配给张越时的情形。

女大不中留,这句话真是一点不假。

第五百五十四章 天子的锋芒和猜忌

所谓兀良哈,不过是明朝对于朵颜三卫的概称,就犹如用鞑靼和瓦剌来区分撤回大漠后的蒙古本部和卫拉特部一样。如今福余卫的科尔沁阿岱台吉生怕明朝皇帝把火撒在自己头上,跟着阿鲁台一块跑了,因此剩下的兀良哈人原本压根没想到明军会在北上之后忽然杀一个回马枪。当明军前锋五路大军共计两万人杀来的时候,从王公贵族到普通牧民全都懵了。

比起先前跟着朱棣南下靖难时的朵颜三卫,如今的兀良哈人还保持着相当的战力,但阿鲁台裹挟走了一些人,其他人又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灭顶之灾,因此仓促应战之下便是节节败退。几个部族勉强凑齐了几千军马缠住明军,其余老小则是赶着牛马惶惶西逃。然而,已经张开的口袋那边却是守着比明军前锋更加可怕的军队。

屈裂儿河边上等着的乃是皇帝亲自率领的中军大营!

急匆匆赶了三天路的朱棣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国之君,是坐拥天下的天子。骑着那匹万里挑一精心拣选出来的踏雪宝马,挎着那把陪着自己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宝剑,穿着那身沉重的盔甲,他再一次感到了四肢百骸中滚腾不息的活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便向旗牌官沉声发令,随即拥军冲杀了过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但杨荣金幼孜还是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御驾亲征本就不常有,而且哪怕是御驾亲征,天子也素来是立在大纛之下督战,借以提升士气,哪里有像皇帝这样亲自上阵的?而被撂下陪着两位阁臣的张越此时遥望着明军一下子突入了敌方战阵中,一时间也是血脉贲张,拳头不知不觉就攥在了一起。

“大局已定,用打鞑靼的兵力来对付小小的兀良哈三卫,那完全是杀鸡用牛刀!”杨荣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转头对张越说,“皇上对你之前的提议很是心动,但大宁故城废弃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修葺残垣断壁要钱,驻军同样要钱,与其如此,不若收编三卫降军,以其供驱策,则边疆可保不失。”

这个论断听上去并没有错,但张越仍是忍不住开口反问道:“杨学士,昔日唐朝也是重用各降将,先是皇朝强盛的时候,蕃将蕃军大多是忠心耿耿不敢反叛,但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数代以后若是万一疲弱,则彼等必然会钻空子找机会。宋朝也多在边地用蕃军蕃将,但有时候连主将都会在哗变中身陨,更何况其他?他们如今服膺,乃是因为慑于军威,怎么可能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也罢,假心假意也罢,以一地疲中原,这原本就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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