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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712)

“呸,他是鸡蛋,我是石头!”已经醉醺醺的莫庸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又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说要调大伙一块去瓦剌,结……结果人就都吓着了。可……可我末了想套……套他的话,他却讽刺说不……不带咱们去送死……呸,瞧……瞧不起咱们……”

听莫庸的话语越来越断断续续,越来越听不清楚,那人仍是耐心地套着话,等到人头一歪呼呼睡了过去,他才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巴掌,右手轻轻探到了背后。然而,只是一触到那冰冷的东西,他就缩回了手。

杀了这个家伙断绝了别人探查的路,这固然容易,但结果却可能引来更多的追查,这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毕竟,这就算是嫁祸,那也太拙劣了。而且要是按照之前上头透露的某种意思,锦衣卫也和张家有什么牵扯,那就更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就往后头悄悄退了两步,悄悄闪出了巷子。等到确认外头的大街上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他这才露出了施施然的模样,大摇大摆地往另一边去了。这人才刚走没多远,一边某个路边摆摊的小贩就站起身来往那个方向张望,旋即就提着大篮子匆匆忙忙追了上去。只是,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他却加快了步子超了过去,径直走入了一旁的小饭馆,点头哈腰地对里头的掌柜说起了话。于是,原本已经有所警惕的灰衣人便再也没注意这些,只顾着继续向前,丝毫没注意到那店堂中又出来了一个手提食盒的伙计。

傍晚,从衙门回到家中的张越就从胡七口中得到了那灰衣人的下落。对于锦衣卫的效率,他自然丝毫不意外,却没料到那人只是径直回家,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再想起今日赵羾见他的时候,暗示过瓦剌之事是李庆一心促成的,让他以后小心,他不禁觉得异常烦躁。

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诸事千头万绪,这些老大人们还有心思争权夺利,就不能省省心么?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尽管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但胡七自是知道这便是全权放手的意思,连忙满口答应了下来。只他今日来还有另一件要紧的事,当即就压低了声音说:“少爷前头交待的詹事府那件事,我已经探查清楚了。那个皂隶压根不是为了什么藏起墨宝好换钱,而是受人指使。要不是我用了些手段,恐怕还得被他蒙混过去,这小子竟然敢声称是锦衣卫的眼线,简直是胆大包天。结果只用了一道刑,他就完全瘫软了下来,只可惜他也不知道主使人是谁!”

“他竟然声称是锦衣卫?”张越一惊之下,心中随即有所悟,“此事还是你去查。不过,既然对方连锦衣卫也敢构陷,恐怕是别有居心,你请袁大人多加小心。”

交待完了这些事情,胡七就离开了自省斋,张越则是坐了下来,将近来发生的一件件事情罗列在纸上,继而便陷入了沉思。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紧跟着就是连虎的大嗓门。

“少爷,少奶奶刚刚从杜府回来了,她说有要紧事,让您赶紧回房商量!”

第六百二十二章 求医不为问药

太医院医士众多,但授文散官阶称得上医官的却寥寥无几。国朝制度,太医院院使一人,院判两人,御医四人,品级各有差,其余不过是称一声太医罢了,并无品级。如今的太医院院使虽精擅医术,但毕竟垂垂老矣,因此太医院上下的事务其实都是史权与另一名院判打理。尽管民间也有隐逸高手,可对于真正以医术传家的杏林世家而言,他已经算到极致了。

位既高,事亦忙。除了皇帝以及得宠嫔妃之外,朱棣素来对那些随自己南征北战的勋贵极其看顾,但凡疾重便常常派太医领衔医治,再加上那些患病请医的亲王郡王,史权一年到头竟是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不少时间都在天南地北地赶。前番因蜀王病重,他甚至还下了一趟四川,回来也不过几个月。这些天日夜侍奉朱棣用药调养,担足了心思,他熬得两眼深陷颧骨高立,这一日好容易有空,他为防万一,少不得带人仔仔细细整理了一番生药库。

为防有失,请御脉极为繁复,向来是一人请脉数人从旁参看;取药则是有内臣在旁边盯着,药性和诊治方法等等全都要具本上奏写入脉案;至于煎药则更是复杂,必有院判一名内臣两名在旁边监视,恰是为了杜绝有人在其中下手。尽管如此防范,可他心里却明白,遇上一个执拗的天子,要药到病除何其困难!

这会儿和他一块在生药库里忙活的乃是一个正八品中年御医。在两个内臣的眼皮子底下忙完了,史权与其并肩出来,等过了穿堂转角处,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大人,皇上这病真能大好?若是……不及早做些准备,恐怕咱们日后结局堪忧。”

但凡重名声的医士无不是企盼有朝一日能入太医院,而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种战战兢兢担心掉脑袋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更何况朱棣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天子。可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紧跟着,史权就停下了步子,回头冷冷看了此人一眼。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然而,见那御医唯唯低头,他就扭过了头,心里却烦躁得很。朱棣戎马一身自负打熬得好筋骨,殊不知这亏虚也同样大,更何况去年那一年大半年塞外征战,更是让原本精心调护的风痹症又激起了其他的病。这年纪大了,不少虎狼药就不敢使用,倘若今后一直静养也就罢了,倘若还要再干什么远征之类的激烈勾当,恐怕更了不得。

即便皇帝能够守在宫里,那日子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太医院位于宫城东华门外光禄寺以南,不过十几间屋子两个院子,连带杂役也不过三十余人。为进出宫方便,一应人等都是从东安门进出,并不和文武百官走一条道,平日除了那些光禄寺官和东宫官,鲜有遇上别人。上午刚刚忙完,史权便回到了这里,趁着还有些空闲,他索性动手整理起了以前的几本脉案,翻着翻着,他就陡然停止了动作。

御医冯远茗私取生药库药材炼丹,念其昔日诊治皇后劳,免死除名。

正在他回忆昔日旧事的时候,门帘忽地一响,他抬头一瞧就发现是刘永诚带着两个随从径直闯了进来。还不等他发问,刘永诚就急匆匆地撂下一句话道:“英国公嫡子抱恙,皇上命你前往诊治。咱家还有事,你自个赶紧,诊治完了早些回来,指不定皇上那边离不开。”

既是皇帝御命,史权只得连忙打点了药箱,带着一个随身童子就匆匆赶往了英国公府。自打前次医好了英国公,他除了一路升官进阶之外,也得了额外的好处,毕竟,武官第一人的善意绝非轻易能得。后来得知英国公的嫡子落地便有亏虚,秉性脆弱,他也去诊治过,只是他对于儿科并不擅长,虽尽力而为仍收效甚微,直到隐隐约约得知有人举荐了自己那位师兄,然后用一些不知名的方法调护得那位小公子有了起色,他还觉得极其纳罕。

要知道,冯远茗迷恋炼丹固然被师傅责骂过,但医术却是顶尖的,要不是有人看不得他治好了突发痰症的太子,找了这么个由头把人赶了走,恐怕自己这个位子就该是他的了。此后,冯远茗便对权贵深恶痛绝,谁知道竟会重登英国公府这样的顶尖豪门。可是,既然有了冯远茗,英国公府那位小公子病情不好,又怎么会惊动了皇帝,还点了他去诊治?

清水胡同的英国公府史权自是不会陌生,但这几年却来得少了,只一踏进那镶着金色梅花钉的垂花门,他就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这里已经是内宅,此时除了几个婆子之外,丫头们都是整齐肃立,沿途一片静寂。及至在引导下来到那垂着银红夹帘前等候的时候,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话语声,还不等他听清楚,门帘就被人高高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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