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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766)

“外头有事?”

“放心,老彭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越随手给杜绾掖了掖被角,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只是,被这么一惊,他却是很难入睡,脑海中一桩桩事情都浮了起来。一会儿想起了要走遍天下去采药编书的冯远茗,一会儿想起了在北边音讯寥寥的万世节,一会儿想起了这回临行也没能好好和杜桢说上几句话,一会儿想起了去见杨士奇和沈家兄弟的情景,一会儿想到唐赛儿会不会不管不顾向朱高煦下狠手……也不知道想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夜多梦,清晨醒来的时候,张越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堪,脑袋也仿佛痛得要裂了开来。他这些年东奔西跑,几乎就没有真正停歇下来的时候,偏巧却很少生病,这时候却知道情形必定是不对了。勉强唤了一声,杜绾忙坐起了身子,见他面色绯红便慌忙让人去请大夫。忙乱了一早上,张越吃了一剂药就再次睡下,其余人则是聚到一块商量了起来。

“大夫说他病得不轻,恐怕要耽搁一阵子,二妹妹和二妹夫……”

“横竖我那上任也不着急,不在乎迟这么几日,且等元节病好再走!”孙翰却爽利地打断了杜绾的话,又叹道,“元节这身体一向如同铁打似的,想不到如今这种时候却偏生病了。只不过这一路太冷,幸好咱们走得慢,趁着这时候,大家索性一块休整休整。此去南京没多少路了,我让人送个信过去,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闲话了。”

张怡素来是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不会违逆,杜绾想着两人在也好有个照应,听了这话便谢了他们,等这一对走后,她又吩咐多派两个人照应儿子。忙完了这些,她正打算再去看看张越,灵犀却拉着彭十三进了门来。

“少奶奶,他说要向您禀报一下昨晚上的事。”

一提到昨晚上的事,杜绾顿时想起了自己惊醒过来时看到张越醒得炯炯的,忙对彭十三问道:“昨晚上外头确实吵吵嚷嚷,仿佛是有人要抄检这客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原以为这就是普通的官军滋扰百姓,今早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彭十三想到自己一大清早跑出去,打听完消息回来却传来张越病倒的消息,只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此时,他顿了一顿,又寻思了一下该怎么起话头,这才继续说道:“如今朝廷禁了西洋取宝船,那些下番官军自然闲了下来。这些人从前随同郑公公等人三番两次往西洋跑,见惯了大世面,怎么过得惯清苦日子?偏生如今官府把他们这些人晾在一边,有分派到各处的就夹带些私货,于是官府查禁很是严格,徐州这一带每到晚上就都有查禁的。”

“下番官军?”杜绾前时一直在英国公府帮着王夫人接待往来诰命,倒是听说过一些,这会儿陡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忙问道,“我听说,内官监郑公公如今奉旨率下番官军镇守南京?这些人不是应该镇守南京,怎么会跑到了徐州来?”

“具体内情我还没打探清楚,只不过,这当口被派来镇守南京,郑公公恐怕是失势了。”

失势两个字是什么意味,杜绾自然能体会得到——毕竟,在不少人眼中,张越也被归结到了失势这一群人当中——朱高炽登基之后,阁臣之中拔擢了永乐朝并不算最显眼的杨士奇为首,勋贵则因投鼠忌器尚未动过,至于其它人则是换了一拨又一拨,政令也是大有变化。从这点来看,郑和失势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是,下番官军数万人都是精锐水军,搁置了岂不是可惜……阿弥陀佛,她真是跟着张越太久了,这想问题竟是也像了他。

“我知道了,有劳彭师傅再去打听打听此事。等他醒了,多半也要过问此事。”

等彭十三告退离去,杜绾吩咐灵犀让外头好生看顾马车,又去探望了张越一回。等到午饭用完才准备歇歇,外头突然传来了崔妈妈的声音:“少奶奶,外头有人请见,说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王大人的内眷,此外还有知州衙门的一位大人,道是登门致歉的。”

后头一事倒是意料之中,但前头那一长串字眼杜绾却愣了一愣,随即才想到王夫人和张越都提过这门亲戚,遂点点头说:“知州衙门的那位大人请二姑爷代为接待,至于王大人的内眷则是请进来,我亲自见。”

所谓内眷,却也有嫡庶之分,但是,当那位王大人的内眷进来相见之后,即便尚未答话,只凭那举手投足,杜绾和灵犀便都知道这必然是一位诰命。果然,这位略显富态的中年妇人正是转运使王勋亮的夫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她就言归正传,那脸色却是带了戚容。

“我家老爷在两淮都转运使任上已经快十年了,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挪动位置。他早死了心,不打算钻营什么其它的。可如今英国公成了太师,原以为太太平平当一个安闲官儿就算了,偏偏这当口竟是有人查他,我家彬儿不争气,硬是让人抓了把柄。我知道小张大人是英国公最看重的子侄,此番既然到了江南,只求帮我家老爷一把!”

第六百六十章 火中取栗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曾经是张越上辈子最想过的生活。然而,这辈子后头这个目标几乎是不用努力就能达成了,哪怕撇开家族财富不提,父亲张倬几十年积攒下的财富也足可够他几辈子开销不愁,可前头那个目标却是渺无希望。

小的时候要读书,之后当了官则要去衙门点卯,乃至于还有比衙门理事更可怕的上朝。总而言之,阴历一年三百六十天,他几乎没几天是在家享福的。如今这一病倒是得偿心愿,可他在床上勉强躺了一天,就感觉到全身上下每处都不对劲,那种别扭就别提了。

“难道我就真的是劳碌命,一天不忙就不痛快不舒服?唉,看来真是命不好!”

“少爷尽胡说八道,您是天生的富贵命,天底下能有几个人比你命好?”

才喃喃自语了一句,张越就听到了旁边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侧头一看,他就瞧见是秋痕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美眸中尽是关切。想起上一回生病还是在兴和打完那一场艰苦的守城战之后,他不禁笑了笑。

“你说得对,生来就是世家子,是我自个非要往独木桥上头挤,而且还选了这么一条麻烦多多苦恼多多的路,再有抱怨就矫情了!”

说到这儿,他只觉得喉咙口痒痒,不由得咳嗽了两声,瞧见秋痕连忙双手捧了银唾盒过来,他就摇了摇手,又盯着床架上头很有些发黄的帐子发呆,忽然之间又惊醒了过来:“对了,绾儿灵犀哪去了,还有琥珀呢?除了崔妈妈和水晶,还带了两个小丫头,怎得只有你?”

“少奶奶由灵犀陪着在外头见客呢。琥珀在亲自熬药,她生怕下头伙计不用心,所以一定要自己来。至于崔妈妈和水晶她们几个,有的忙着帮忙待客,有的忙着安顿小静官,少爷你都病了,少奶奶生怕他有什么不妥当。就连二姑爷都在会客,今儿个就像在京城似的。”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张越这会儿脑袋还有些胀痛,一时半会没分辨出是什么人,秋痕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随即笑道:“是二小姐来看您了!”

张越眼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心里不禁好笑。都多少年了,这丫头始终是多话爽利的性子,有事情总喜欢搁在脸上,不喜欢放在心里,和琥珀竟是两个极端。正想着,他就看见秋痕陪着张怡进了屋。

张怡身穿藕色斜襟杭娟小袄,发上只插了一朵绒花,看上去显着清丽朴素,脸上却有几分苍白。看到张越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多礼,她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了几句病情,她便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直到张越问外头来的是什么客人,她才嗫嚅着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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