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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78)

“好,改日有机会,倒是要让张辅带那个武艺不错的小子让朕看看!”

朱棣原本就是存心考较张越,这一番问答下来,见他不卑不亢,更难得的是心地实诚,倒是生出了不少好感。他一向对于武将功臣颇多优容,昔日战盛庸而亡大将张玉,他痛心疾首,所以之后才会厚待张玉的三个儿子,幸而张辅年少英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如今赫然又是一员名将。

此时他生出了一丝惋惜——此少年见识品行都不错,倘若勇武,过继给张辅嗣英国公倒是合适。张辅堂堂国公,又是武将重臣,年过四旬膝下无子,终究是让人觉得不放心。

趁着朱棣沉思的时候,张越也悄悄仔细打量着这位功过两全的帝王。要说功,屡败蒙古平定交趾安抚西藏,又有郑和下西洋和永乐大典,无论哪一桩都是其他帝王根本拿不出的功绩;要说过,靖难之役结束后诛戮方孝孺等人十族,之后更是重用锦衣卫大肆捕杀异己,这残酷的手段几乎不逊于其父朱元璋。只此刻站在面前,他便能感觉到一种慑人的气势。

这是货真价实的永乐大帝,可不是电视里头那种唬人的演员!

难得兴致勃勃地来到杨士奇家里,又碰见一个有趣的小家伙,朱棣的心情愈发好。听说今日的文会不过刚刚开始,他就示意众人继续,又吩咐张越坐下继续誊抄。

这旁人都没有座位,哪怕朱瞻基杨士奇杨荣都是侍立一旁,张越这一坐简直是难受得如坐针毡。等那墨磨开,他凝神提笔开始写字,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方才渐渐平了。

朱瞻基平日在宫中有无数人看着,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皇家风范,这一日好容易瞅着机会,自是不肯安安分分呆在朱棣旁边听别人吟诗显摆,便溜到了张越身后。瞧他聚精会神,笔下流转出一个个端正圆润的字,而且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自己,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皇太孙。”

“啊,是杨大人。”朱瞻基回转头见是杨士奇,便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难得看见皇爷爷这么高兴,今天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

他一面说一面又指了指旁边充耳不闻只顾着誊抄的张越,上前一步低声对杨士奇说:“那一日我去国子监正好遇上了元节,觉着他行事颇对我的脾胃。毕竟,如今没几个人说话不遮不掩的。皇爷爷既然颇为欣赏他,杨大人是否能寻一个机会引荐到东宫来?”

这话听着虽寻常,可杨士奇岂是寻常人?抬眼瞅了瞅笑得轻松自如的朱瞻基,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敞亮——这汉王如今被囚,不日就要发落,但只要不死,其野心未必就此打住,再说还有一个赵王。张越不论怎么说都是英国公张辅的子侄,把人召进东宫无疑便是一个风向标。

杨士奇自己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然而此时他却异常审慎。见杨荣正陪着朱棣说笑品评那些诗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便微微摇了摇头:“皇太孙,若皇上刚刚真有此意,早就召元节为你的伴读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必急在一时。他如今也算是我的晚辈,若是有机会,有些事情我自然会缓缓和他说解明白。”

“那就好。”朱瞻基微微一笑,面上的深沉之意敛去无踪,忽地又回头瞥了张越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我那几个伴读不是规行矩步的木头人,就是心思深沉之辈,或者干脆就是心比天高才比纸薄的家伙,若是有他这么个老实的妙人,我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无论朱瞻基还是杨士奇都没有注意到,当这番话说完,那边应该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张越肩膀轻轻一抖——耳朵极好的张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得到“老实的妙人”这么个评价。看来,他很有必要继续老实下去。

第八十九章 顺路蹭饭

偷得浮生半日闲,朱棣在杨士奇这家里很是逍遥了这大半天,随意评点了一番诗词,却没有留下来用午饭,而是说要带着朱瞻基去几位功臣家逛逛。

杨士奇和杨荣劝阻不下,原本要带着众士子送到门口,却被朱棣以不要惊动太广为由拦住,只能送到二门为止。饶是如此,哪怕是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众人仍是多等了一刻钟,估摸着朱棣等人应当已经出门离去,这才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情回转了亭子。

天上的雪此时愈发大了,甚至已经在红梅的枝头压上了好一层,可几乎全都未穿避雪之衣的众人却兴奋莫名。尤其是那几个诗词得到了些许赞赏的人更是连走路都能飘起来,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然而,更多的目光却都投在了张越身上,尽管他在后头再未有出彩之举。

张越倒是已经打点好了那首经典的《卜算子·咏梅》,但最终却没有用上,这也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一来就抢占了不小的风头,倘若之后再来一个一鸣惊人,那风头太甚就过犹不及了——只是,那几个初见时有意无意冷落他的书生学子都不再端着一幅冷面孔,甚至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亲近,他却觉着没多少趣味,也就是和万世节多交谈几句。

回到亭中,杨士奇和杨荣见众人无不是兴奋过度,自然能够体谅,于是一个笑着鼓励了几句,一个告诫了一番。此时已近中午,眼看天色,几个学子便一个个起身告辞,杨士奇也并不挽留。而张越忖度片刻便落在了最后一个,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杨荣却抢在前头笑呵呵地说话了。

“皇上对文臣武官的小一辈很少留心,今日元节你算得上是缘法独到。如今皇上大约是往英国公府或是成国公府去了,你若是匆匆回去,难免会再次撞上。这一次碰巧那是机缘,两次碰巧就难免有人要多心。如今时候尚早,你不如去你老师那里坐一坐。他今日正好轮休,你也可以蹭他一顿午饭,这师生俩说说今天的趣事,也是一桩佳话。”

杨士奇没料到杨荣眼巴巴抢在他前头,竟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顿时哑然失笑。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在内阁中杨荣最得信赖靠的便是这绝佳的审时度势功夫。此时此刻张越若是急急忙忙回到英国公府,再次撞上那至尊一行,兴许会弄巧成拙。于是,他也不开腔,而是对面露诧异的张越微微颔首。

张越并不是笨蛋,尽管杨荣的戏谑让他颇有些窘,但细细一思量,他便知道这提醒恰到好处,于是连忙答应了,这才躬身告退。

然而,跟着那管家杨忠来到大门口,瞅了瞅自己那匹吃饱了喝足了精神奕奕的大黑马,再仰头瞧了瞧铺天盖地压下来的雪花,他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大中午,又是绝对不适合拜客的大雪天去拜访杜桢,还真像直奔午饭去的。

所幸贡院街和徐府街相距很近,打马飞奔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就到了杜府门前。只这么一会儿,他身上的披风就几乎都被雪给沾湿了,那皮帽子也钻进了不少雪片,戴在头上让人阴冷得难受。好在门上的岳山一眼就认出了他,一面打发同伴老魏前去报信,一面则是慌忙把他请进了门房,手忙脚乱地帮着解下了那件湿了一半的披风,口中还埋怨不迭。

“公子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雪,出来的时候怎么也得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这酡绒披风和皮帽看上去暖和,这种天却根本不顶用!好在公子大约没赶多远的路,否则连带里头的衣服都得湿了。就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预备,这从别人家出来的时候也得借上一套。”

听岳山絮絮叨叨一说,张越方才记起自己在杨府门口风风火火上马之后,后头似乎有人嚷嚷什么。那时候风大雪大,他回头瞟了一眼却没看清,也就忘在了脑后。如今想来,人家指不定已经准备好了避雪的用具,偏生他跑得快,竟是错过了。

说话间,老魏已经是一溜烟回转了来,手中却是多了一套避雪的行头。张越戴上青箬笠,披上绿蓑衣,再套上一双棠木屐子,却不肯撑那青绸油伞,一阵风似的出门往二门那边去了。岳山跟着出了门房,见张越居然穿着棠木屐在雪地上行走如飞,忍不住叫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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