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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812)

“你能够有心就好,只这事情你不用操心。”朱瞻基瞥了陈芜一眼,见其仍是忧心忡忡,他便淡淡地说,“京城虽说是母后坐镇,但要说安排防戍调动军队等等,却都离不开英国公。母后能够全心全意信赖英国公,我为何不能全心全意信赖张越?这些年来,我助过他好几次,他也帮过我很多回,如今他只要让我平安抵达京城,这功劳难道还比不上倒向汉王的拥立之功?打从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表里相符,值得信赖。”

“殿下既这么说,小的也没什么好提醒的。只是,小的还是觉得,小张大人说天津等地的武官都未必可信,这仿佛有些危言耸听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迸出这么十个字之后,朱瞻基便再没有说话,只在陈芜的服侍下洗漱洗脚过后便上床就寝。躺在这张还算柔软的床上,他心里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祖父朱棣那时候以满腔雄心带着一众将领席卷天下,那固然是一时壮举,可登基之后便立刻削藩王权柄,分明不想别人有机可趁。可笑的是,却仍然有人看不清形势,贪图那从龙之功。

朱高煦常常以李世民自比,可在他看来,那不过是虚有其表的草包!

第六百九十章 万般设计空欢喜

对于纵贯南北的水路陆路而言,德州都是一座忽略不得的大城。还未迁都之前,朱棣曾数次北巡北征,每次都要路过此地,因此这儿的行宫也造得很是富丽堂皇。此番太子南下祭孝陵,也曾在德州行宫中住了一晚。思及太子回城仍有可能过境此地,德州知州少不得吩咐人在行宫中洒扫整备,以防到时候能派上用场。文官们忙着预备到时候逢迎太子储君,以求一朝入天眼,日后飞黄腾达,谁也没注意到另一番动静。

山东都指挥使司治所青州府,所辖诸卫所千户所大多都处于登州莱州等等靠海之地,用于防备倭寇。如今倭乱渐平,这些卫所的武备自然渐渐有些松弛。相比之下,济南府和德州等地因靠近京师,驻军极少,三三两两的巡检司反而是担负了更要紧的作用。

德州东南有一条笃马河,自会通河疏通之后,便是海漕转运的一条要紧河道,民间又唤作土河。如今乃是小麦收获的季节,农人还只顾着埋头收粮,河道里不像往日的拥塞,只有零零星星的商船缓缓通过。因这里乃是官道必经之地,自然建了一座高高的石拱桥。

由于是前往京城的门户,石拱桥边自是设了一个巡检司。早先的名字百姓早就忘了,只因这条河的缘故将其唤作是土河巡检司。往来南北的行人商户要经过这里,都少不得查验货物身份路引等等,常来常往的人也都习惯了。因此,这会儿看到石拱桥两边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兵,过往的人也都没什么二话。只那些运送货物的商人却只能自叹倒霉,平日奉上钱就能放行的规矩今日却行不通,无论带的什么东西,都会被人翻得乱七八糟。

一个和巡检司众人相熟的客商便是一边抱怨一边试探道:“军爷,什么事需要这样严格地检查?咱们也不是头一回路过这土河巡检司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上头有命传下来,缉拿几个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听说那帮贼匪干下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勾当,所以别说是你们,就连过往官员都要严加盘查!”

从大清早到日上中天,上上下下的官兵忙得手脚不停,个个被晒得发昏。眼看不少弓兵都已经是无精打采,那军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他抬头看了看高悬的日头,忍不住对旁边一个瘦高个兵卒低声问道:“肖总管,会不会消息有误?那帮人既然之前歇在了济南府,会不会修整一日再出发?”

“决不会有错,济南府毕竟靠近山东腹地,他们不放心停留才是正理。过了德州便是北直隶的地界,那边京营京卫加在一块足有几十万人,到时候便可高枕无忧。所以说,快到德州时应当是他们最最松懈的时候,你是正经巡检司,一个个查验是正常的。你在这巡检司的勾当上混了一辈子,到头来顶多是个从九品,这次事情要做成了,那可是泼天的富贵!”

听得这话,那五大三粗的巡检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又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吆喝一众属下用心。见那些往日丢下钱就过的行商等等都无可奈何地接受检查,他不禁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像他这种几乎就是不入流的角色,德州城内就是个小吏也敢瞧他不起。前些日子他死了婆娘,差人去向一户人家求亲,结果都被一番揶揄堵了回来。要是他这番大事做成,到时候想娶谁娶谁,看那些家伙还敢眼睛长在头顶上!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恼火地扭头一看,他就瞧见瘦高个的肖总管正站在身后,两眼死死盯着远方。这当口,他连忙回过了神,抬头一看,就只见远方黄土滚滚,仿佛是有一支人数众多的马队冲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轻轻嘀咕了一句:“来了!”

巡检闻言连忙叱喝了几声,很快,巡检司的弓兵役民等等立刻赶走了那些等待通行的客商行人,个个打足了精神守在了桥口。须臾,那百多号人便风驰电掣地近前停了下来。寻常人看不出名堂,但那肖总管却发现这一行人的步调参差不齐,分明是临时调集来的,心中顿时有了数目。于是,眼看巡检司众人上前问名查验,他就冲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等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悄悄溜走,他方才慢吞吞地上了前去,又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那行人。

由于是大热天,这一行不少都戴着斗笠,看清为首那个身着青衣的年轻人赫然是张越,他心底顿时再无怀疑。只是,要从随行的这么一大堆人当中找到那位尊贵的太子,却好比是大海捞针,因此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低下头去扮着自己的小兵。

从南京启程到北京的这一路,张越分别在凤阳、宿州、徐州野地里歇宿过,进了山东地界照旧是该停的停,只是却都住在城里。这会儿面对土河巡检司的盘查,他亮出官文身份之后,见他们让出通路,扫了一眼这群弓兵役民就带领众人过了桥。

然而,他正等着其他人过桥的时候,身后的彭十三却赶了上来,低声提醒道:“少爷,这些弓兵当中仿佛混了几个精兵悍卒,站立的姿势和走路的脚法完全不同。前头大约有伏兵,咱们得提防着些。我去让沐家那几个家丁做好准备,他们的手底下扎实,加上牛敢张布这么四个,哪怕到时候咱们一个掉头,真遇到什么生死厮杀,也能维持一会儿。”

对于彭十三的建议,张越自然没有异议,但仍是看了看某个方向,随即才点点头由着他去安排。眼角余光瞥见那边巡检司众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一行,他又重新思考了一遍之前的筹划。这会儿南京城大约应该在大阅人马制定皇太子归京的日程,启程的日子至少在十天之后。只不过,这一切瞒得过没心思的人,却断然瞒不过有心人。他因为父亲“重病”,特意去了一趟皇宫向朱瞻基请假,之后又以各种名目找了好些勋贵借人,别人应当都知道了。

这条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由南往北改道河南固然也可以,但河南那边赵王刚刚就藩不久,未必是善地,所以,紧盯着这条路无疑是既省力又省心的选择。

汉王要取天下,单单乐安乃至于山东的兵力都远远不够,他毕竟不是当年的朱棣。如果没有京城的勋贵为内应,就是起兵也到不了北京城下。只要朱高煦还指望英国公张辅率兵内应,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火。估摸着,就是派兵堵着他也是威逼利诱来得多。

须臾,他就看到彭十三把人都安排齐全了。再次看了一眼那个被几个人牢牢护在当中,斗笠帽沿压得极低的年轻人,他就别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重重一鞭抽在了身下那匹西域良驹上。随着那骏马嘶鸣一声疾驰了出去,其他人连忙纵马跟上,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这时候,那帮巡检司的兵卒方才三三两两悄悄议论了起来,只有肖总管仍是死死盯着那烟尘滚滚远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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