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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863)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大人,四万石军粮一运,你难道还能从天上掉下粮食来?指望邻近省份更是笑话,就算你之前让人去借也来不及了!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亲自带兵去,查抄了那几家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官府的米行,如此一立威,看谁还敢做法!”

“项大人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这几家米行中会囤积多杀粮食?顶多不过上百石,这些粮食对于整个广州城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朝廷的旨意,难道你还能查抄那几家大商人?就算你我痛下决心,索性连他们都一同查抄了,你以为他们敢做这种事就没有预备,还会把粮食囤在自己家的仓库里?没错,天下只有民变,没听说过商人造反,但商者滑胥,这天下间,就没有人会比那些逐利的商人更狡猾!”

李知府听到这一番争吵就停下了准备入内的脚步,这会儿听到里头的声音停了,他正想提脚迈进门去,谁知道才到门口就险些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吓了一跳的他侧身一让,旋即就看清了那个气冲冲出门的人正是右布政使项少渊。瞧见他一下台阶就咳得惊天动地,他心里倒是有些不忍,但想起今儿个的正事,他只得连忙放下了这桩事情,转身就进了门去。

“藩台大人……”

“你不用说了,你的来意我明白。”

张越摆摆手示意李知府不用再说,旋即就开口说道:“你现在就让府衙差役发通告出去,从明日开始,官府在归德门和五仙门两处平粜卖粮,每人买粮一石,愿意多买的,只要他们愿意排队,就随他们买。米价斗米百五十钱。”

“可是,这斗米一百五十钱价格也实在太高,寻常百姓恐怕是买不起……”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但你看看那几家挂出斗米两百钱却依旧是门庭若市的米行就知道,这时间只要价格比他们低,那些买得起的百姓就会有个选择,我要的就是这个!记住,倘若粮行一降价,你就把价钱压到比他们低十钱。总之,不管怎样,他们降价你也降价,米价一定要比他们低,你可明白?”

虽说斗米一百五十钱还是贵,但比起米行的米价已经是便宜了许多,因此李知府听了张越的解释,误以为这是从哪里设法高价借调来的粮食,也就没有多问。只要官府有粮可卖,一时半会不会激起民变就够了。他当下连忙躬身答应,也没有多停留就匆匆出了官府。

等到李知府离开,张越不禁冷笑了一声。可以预见,那些米行必然会一下子乱了手脚,甚至会派人装作百姓前来买米,只若是那样,就上了他的当了。他的准备,可比他们想象的多得多!

一个时辰之后,敲着铜锣的差役喊遍了全城,布告也同时贴遍了全城。对于那些担心米行真的没有存粮,米价短时间内还要高涨的百姓来说,这官府突然出面卖粮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刚刚还人头攒动的三家米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几个原本忙得满头大汗的掌柜和伙计顿时措手不及。

第七百二十四章 看谁挺得住

朝廷征收赋税是向来是有本色有折色,本色收的是正项的米麦豆谷等等,折色则是以钱钞交纳。大明宝钞刚刚发行的时候,一贯钞可以值两石米,但宝钞滥发,渐渐地也就沦落到和废纸差不多的境地,永乐早年因天下风调雨顺休养生息,宝钞三十贯也就是铜钱三百余文就可以买大米一石,而自从三次北征以及交阯连年难平,军粮国库耗费巨大之后,如今南北的米价几乎都是一石七八百钱左右,这已经让不少百姓叫苦不迭。

因此,米行一下子涨到斗米两百钱,要不是各家米行都是挂出了存粮所剩无几欲购者速的牌子,只怕愤怒的民众就得把米行都给砸了。这会儿听说官府以一百五十钱一斗的价格卖米,归德门和五仙门一下子就排起了长龙,一群卖粮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

“要不是刚刚刘大哥你拦着我,那会儿我就叫上大家把那黑心米行砸了!”

“兄弟,我还不知道么?我家老二就是在米行里头打杂的,清楚得很。听说这米行的存粮是真不多了,整个铺子里也就是二三十石,卖完了就得关门歇业。不止这一家,别的也都是如此。咱们广东这几年都是入夏就遭灾,这米行也没余粮……”

“刘老三你竟然帮那些黑心种子说话?我又不是没看过那些乡下的农人用船送了粮食进城粜米,就在去年秋收的时候,这些黑心种子收粮食的价格是每石四百钱!可现在他们卖的是每石两千钱,还说什么没余粮……要真是那么紧缺,官府的粮食哪里来的?”

“可谁知道官府这卖粮能卖多久……”

归德门西边的排队长龙中,几个身穿粗布短衫的汉子才吵吵嚷嚷了一阵,路上就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铜锣,紧跟着便是一个差役扯起嗓门的吆喝:“所有人听好了,府衙奉藩司衙门的令,从今儿个开始卖米。这是布政司和府衙从邻近州府粮仓那儿调来的粮食,斗米一百五十钱,每人限买一石……不过要是还想再买的,容易得很,您再排队!这粮食充足,您也不用赶在今天这一时半会,说不定明天再来,这粮价更便宜呐!”

前前后后吆喝了两遍,好几百排队的人全都听到了也听清楚了。这官府以前在粮价高昂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发米平粜,但从来都是限量,如今限量固然是一石,可人家怎么说的,想再买可以,只要排队!而且听那话语的口气,仿佛是说今后还会越来越便宜!于是,混在人群中的那些个粮行派来的人顿时都有些傻眼了。随着亲手买到了粮食,又看到又排了一次队的人买到了第二次的粮食,很快就有三四个人悄悄离开了归德门。

“你真的听清楚了,那些差役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小的还看到好些个百姓围着那差役问东问西,他全都一一答了,而且小的亲眼看见不少人排队买了第二回,照旧是买到了粮食。”

“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多少人买了粮食?”

“回禀老爷,大约有六七百人,有些人是买了两次的。这会儿看到粮食充足,已经陆续有人回去了。”

徐家大宅正堂中,当听到那米行的伙计说出了今日混在买粮队伍中的见闻,徐正平立刻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危机。这一次提价的是广州城最大的三家米行,而且为了避免激起民愤,他有意让人放出消息,说是米行缺粮,而且就只是昨天的功夫,已经有一家米行在卖出一百石米之后关了门,今天早上才以货到了为由继续开门,为的就是避免官府强硬介入。如今倒是没人来追究这个,可官府这么一卖粮,他的如意算盘就打不通了。

前些天刚刚被处死的徐大牙只是徐家的旁支,算不上一个人物,可此人一死,将少男少女卖给那些番商的路子就此掐断,也让他一时半会调不到钱供奉给镇远侯顾兴祖。这一次要是没法在粮食上头弄一笔钱来,前些天他屯粮用的钱也就都打了水漂!

“派一些人过去,给我买粮,看看那边能有多少粮食!看谁挺得住!”

别人在揣测官府这次究竟投入了多少成本的时候,事情的策划者这会儿正在布政司衙门的二堂不咸不淡地处理公事,而事情的执行者正在和此次前来的几个人优哉游哉地品茗聊天。由于广州一年四季的天气都异常炎热,因此这会儿屋子四面的窗户一概大开,楼底下引进来的活水推动机括,木质的风扇便自动打着风。几把大藤椅围着一张雕花杉木高脚小几,各人的坐姿却是各不相同。有的翘足闲适而坐,有的只挨着半个屁股,有的腰杆笔直如对大宾。只有角落中的那三个人仍是专心致志拿着紫砂壶泡茶。

明初天下大乱,传承再久的世家往往也都败了,而洪武朝的勋贵也是走了颓势的居多,所以,从小便生活在世家大族,之后又经历了家族飞跃式上升的张倬,自然是被一群附庸风雅的商人当成了风仪举止的典范。此时此刻,张倬看见方敬放下茶壶,李国修芮一祥也都退到了一旁坐下,就冲他们三个微微颔首,随手取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小茶杯,又对其余人抬了抬手。一时间,四面人全都点头哈腰地连声道谢,这才各自取了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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