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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唐攻略(810)

眼看着上官婉儿跑出去,李贤却并没有紧跟着追上,而是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老子的金身,一颗心忽然飘到了极远的地方。怔怔地又站了一会,他方才摇摇头走了出去。他才刚一离开,他和上官婉儿刚刚用过的蒲团前便被一对年轻男女所占,却是在喃喃自语求子,俱是满脸虔诚。

香火缭绕的大殿一角,两个女子正并肩站在那里望着李贤离开的人影,面色中俱有一种说不出的怔忡和茫然。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方才悠悠叹息了一声:“同是才女,上官姑娘却比我姑姑要幸运多了。太宗皇帝的眼里永远都只有前朝,而六郎却时时刻刻都在看着自己的后院。”

“这就是英雄和凡人的区别,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我们都是凡人,自然更喜欢那些不会给人可望而不可及感觉的凡人。徐真人,有的时候,我真的打算和你一样,这一辈子独自追求漫漫道境。”

李焱娘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太上道君的金身上,暗叹自己平素看来豪爽,在某些事情上却那么看不开。别说她已经不是文君新寡,就算是新寡妇,有几个欢好的情人夜不奇怪,可她竟然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住了。

正思量间,她忽然瞧见徐嫣然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小时候就曾经有人说过我太聪明太孤傲,恰好我又遇到了袁真人这样一个明师,所以我才会走这条路,但尉迟夫人你却不同。上官才女走的那条路固然不好仿效,可是,你还有自己的路不是么?”

“自己的路……”

李焱娘微微一笑,心中却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年龄。她和上官婉儿不一样,上官婉儿虽然早就过了女子婚龄,但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她却已经韶华不再了。

与其谋什么不切实际的长相厮守,还不如一晌贪欢来得实际。

第七百六十二章 笑对生死

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然而,事到临头,李贤才发现,生老病死的悲哀永远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素来空旷的贞观殿寝殿中,今日却是站得满满当当。从李弘李贤李显李旦李令月这一辈,到李嘉李德李夙等等这一辈,足足二三十号人。往日儿孙们都聚集到这里的时候,总是少不得欢声笑语满堂彩,但此时此刻,人人的脸上却挂着难言的焦虑,就是最没心没肺的李贤这时候亦是脸色阴沉。

往日喜怒不形于色如武后,此时坐在床头也是眼眶通红。就在三日前,明明已经生龙活虎了好一阵子的李治忽然病倒,太医署最好的大夫轮番诊脉之后,竟是说风眩顽疾再次严重发作,无药可治。怒发冲冠的武后气得几乎想要杀人,却被李治一通话给劝了下来。

如今,躺在床榻上的李治看不出多少病容,只是脸色稍微差了一些。早年他还在帝位上的时候,为了这风眩病的折磨,也不知道吃过多少药看过多少大夫,甚至还试过针灸头部放血这样危险的法子。后来药石无效,他又转而求之于丹药,不知道折腾出了多少事端。也就是在退位之后真真正正地悠闲度日,这风眩病也常常发作,只是症状稍有减轻,他才算过了些好时光。

算算日子,他退位竟然已经有十年了。这是一段多么漫长的岁月,可是,他似乎不觉得这一天天很慢,在闲来无事找儿女聊聊天,然后抱抱孙儿孙女的过程中,岁月就这么从指尖轻轻滑过去了。

尽管一阵阵的头痛猛烈袭来,但他还是露出了欣然微笑,费力地抓住了妻子的手,旋即却将目光转向了儿女们。那是他和自己最爱的女人所生育的子女,个个都生得俊雅优秀,就是孙儿孙女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往日的一幕幕闪电般地在他脑海中晃过,他渐渐地又把头转了过来,含笑看着自己的妻子。

“媚娘……谢谢你给朕带来了这么多年快乐的日子。只是,以后的日子朕不能陪着你了。好在孩子们都在,你说不定还能看到重孙子和重孙女,只可惜朕再也看不到了……”

“你别说了。”

武后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她的生命中一共有过两个男人,对于太宗皇帝,十四年的岁月中,她只是看到了一个光芒四射的身影,那光芒甚至刺得她透不过气来。而如今床榻上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男人却带给了她真正想要的一切。尽管他曾经背叛过她,也曾经猜忌过她,甚至曾经用过种种的大小手段,但她仍然是那个不可取代的人。

李贤忽然感到自己这么一大堆儿孙站在这里很碍事。虽说也是至亲至近的亲人,但似乎比起老爹老妈这将近四十年夫妻情份来,他们还真的得靠边站。于是,他低声拉过旁边的李弘叨咕了几句,随即便朝身后的下一辈们打了个眼色。在李嘉的带头下,一群人都蹑手蹑脚退了出去。紧跟着,他一手拽住了李旦和李令月,李弘抓起了李显,都暂时避开了去。

这一幕李治都看在眼里,见妻子浑然没注意,他不禁莞尔一笑:“媚娘,都老夫老妻那么多年了,这病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别伤心了。不是朕触你的霉头,你不得也有这一天么?看看我们的儿孙们,一个个都孝顺,一个个都聪明,朕还有什么可以不满足的?媚娘,朕很羡慕你,你看,你到现在还是满头乌丝,似乎永远不会老,可是朕却……”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一只温润丰腴的手就忽然掩住了他的嘴,他的后半截话顿时都吞了进去。忽然,他感到有些温热的东西滴在了脸上脖子里,顿时怔了一怔,旋即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种欣慰。

他一直都知道妻子的强势,一直都知道她的欲望,一直都知道她的目光不单单在于他,而且还在于更高更远的东西。他曾经听儿子李贤开过玩笑,男人仿佛是那只放出去的风筝,而女人则是那个拽着风筝的人,只要稍稍一不留神,风筝线就彻底断了。而在他身上,这种情形似乎调转了过来,他的妻子方才是那只风筝,而他恰恰是那个拽着风筝的人。

里头的气氛会是凄凄惨惨戚戚,还是旖旎温馨数不尽,李贤实在懒得去猜测。此时此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使劲地抽两口烟疏解一下心头的郁闷。然而,而在这个年代,这实在是一个奢望。

“六弟。”

李贤闻声转头,见李弘正用一种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立刻用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脸,稍微冷静了一下头脑。瞥了一眼那些个虽则年少,却已经懂得不少事的孩子们,看着他们眼眶红红的在那里低声说什么,他忽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欣慰。

还好,他们兄弟几个之间的良好传统已经流传给了下一辈,至少他到现在,也没发现男孩子中间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头,而他们脸上如今挂着的忧伤和焦虑也是真真切切的,绝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悲伤。

“五哥,你都两天没睡好觉了,待会还是先去睡一会吧。”

李贤言不由衷地安慰了一句,见李弘顶着那大大的黑眼圈只是摇头,他不禁感到一种异样的心绪。他这皇帝兄长虽说这些年磕磕碰碰小病不断,但这要是一个不注意小病成了大病,那就真的麻烦了。虽然不愿意承认,虽然他老爹曾经从之前的失明中恢复了过来,但这一次只怕是大限,一个挺不过去就是最糟糕的结果。

正因为如此,李弘绝不能出事。

他正想寻个由头再劝说些什么,袖子却忽然被拉住了。低头看见李令月正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再看看旁边满脸戚色的李旦,他只得轻轻地在妹妹头上摩挲了两下,声音变得有几分沙哑:“人生自古谁无死,无论是谁都有这一天的。记住,待会若是父皇召见,你一定要精神一些。你和慕容成婚不久,肚子里又刚有了孩子,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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