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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705)

王容自知身体不好再跋涉登山,故而连忙提醒道:“天气渐冷,还是请师尊他们都回云州城来。”

次日一大清早,杜士仪便带着玉奴和六七十护卫出了云州城。白登山就在云州左近,他本不想如此兴师动众,但如今用众人的话来说,他身系云州安危,更不用说已经是快要当父亲的人了,决计轻忽不得,只能接受了如此前呼后拥的排场。等上了白登山上的山寨,踏入昔日王培义所居的木屋,他见司马承祯正在亲自烹茶,一旁两位布衣荆钗的金枝玉叶望之洗尽铅华,却别显绰约风姿,他不禁愣住了。

“宗主和二位观主还真是好雅兴!”

“山中无岁月,我是隐居惯了的,反而觉得这里清净怡人,至于无上真和无上道,她们却是觉得这山中气息养人,坐忘之法比往日在帝京更加管用,故而方才留恋不舍。”司马承祯笑着抬手请杜士仪坐下,等到一步步繁复的工序后,一一斟了几小杯茶,他方才说道,“来,尝一尝我这松子茶。”

杜士仪低头品评,果然品尝出了其中一缕松子的清香,不禁点头赞叹。而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各自品茗之后,前者便出言问道:“听说这次朝中派来的钦使是王夏卿,犒赏云州上下之余,可有提到我们?”

“二位观主也就罢了,陛下想来是体恤你们难得出来,但夏卿本来是要催司马宗主回京的,所为不是别的,就是为了云州那场雪。”

闻听此说,司马承祯先是一愣,随即就恍然大悟。饶是他一大把年纪,这会儿仍然不禁老没正经地笑得直打跌:“我明白了,圣人必然以为我有呼风唤雨之能,这才能够让雪封云州!哈哈哈,要是我真有此通天彻地之能,何需坐忘之法,恐怕早就破空飞去了!”

尽管司马承祯笑的是自己的兄长,但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却不以为忤,反而同时笑开了。金仙公主究竟正经些,笑了不一会儿就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阿兄的脾性我是知道的,若是信以为真,恐怕真的不容我们在外逗留太久。而且王夏卿可不是王摩诘,仕途之心更热几分,你是拿什么理由把他搪塞回去的?”

“嗯,我翻出了襄阳中条山那位张果道人的神异故事,想来王夏卿那等高才,回朝之后一定会如实禀告圣人的。”

杜士仪有意加重了如实两个字的语气,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哪有听不明白的,全都对这围魏救赵之计啧啧称奇。而同为道门中人,司马承祯对于襄阳中条山的张果老自然不陌生,闻言登时莞尔:“你这还真是找对了人。若论神异,我是拍马都及不上张果,若陛下有了此人,我就逍遥多了。此人一手法术巅峰造极,就是老道也叹为观止,更不要说圣人了。不过,不知道到时候被派去请他的究竟是谁,那张果游戏人间,最爱消遣人了。”

反正不可能是我!好歹也是传言中八仙之中的张果老,应付当今天子绰绰有余了!

说笑过后,玉真公主少不得问了云州城上下所得的赏赐,听到杜士仪竟是领云州宣抚使之衔的时候,她先是好不讶异,随即便抚掌大笑:“好,好!我本来还想你他日回朝之后谋一个郎官,如今看来,你他日回京,不如一鼓作气拿下中书舍人,日后出将拜相便指日可待了!”

“承观主吉言,出将我之所愿,入相就敬谢不敏了。”杜士仪第一次明确地说出了自己对于将来的设想,这一次,却是始终好奇地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玉奴忍不住开了口。

“师傅为什么不想当宰相,人人都想当呢!”

“就是因为人人都想当,师傅才不想当。要当宰相,一般情况下,肯定是有人罢相才能顶上去。而一旦当了宰相,便想当一言九鼎的宰相,这又要把别人拉下来。至于就算真的侥幸登顶,下头虎视眈眈盯着你出错,甚至栽赃给你让你出错的人就更多了。”

杜士仪自然不止是对玉奴解释,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三人听:“所以,拜相怎比得上身为封疆大吏,可以少一点掣肘地施政治军来得舒心惬意?清正廉明如宋开府,想要禁恶钱的初衷是好的,却仍是难敌错综复杂的局势!我自忖,没有宋开府毫不在乎得罪人的魄力!”

“杜君礼果然坦诚。”司马承祯对于杜士仪这番话却是持赞成态度。在云州城呆的那几日,他悄然走访,便知道杜士仪短时间内便赢得了民心,取得了政绩,相比在两京和人勾心斗角,成就感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而金仙公主虽然支持杜士仪暂时出京避开风头,却没想到杜士仪竟是更愿意一直在外为官,哪怕日后官品高了之后,也宁可出将也不愿意为相。想着想着,她便声音低沉地问道:“那你可想过,即便是区区云州,你也不可能一力主之?你既为宣抚使,恐怕还会有一个副使?”

杜士仪笑眯眯地答道:“和一个人斗智斗勇,总比和一堆人斗智斗勇来得简单些。”

此时此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兴庆宫,李隆基的面前,赫然正罗列着政事堂各位宰相举荐上来的几个人选。他思忖良久,最终在其中一个人名上用朱笔重重划了一道。包括他在内,朝中上下都没想到云州竟然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稳固了,因而赏功之余,少不得也有人存着摘桃子的心思。不过,杜士仪既然有这样的能耐,他并不吝于给予宣抚使之位。而且,他日蔚州和朔州倘若能和云州就此连成一片,一时共荣,便是最理想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年纪轻轻独掌大权,自也容易招人忌讳,添个老成的人难免唠叨,就添这一个好了!”

第589章 副使何人

一晃便又是月余,在之前那场纷纷扬扬不期而至的大雪之后,云州又迎来了第二场雪。

云州大捷之后,陆陆续续投奔来的逃户以及流民又有千余口人,这也轻轻松松弥补了此前一战的缺口,云中守捉的军卒额度也是须臾就补齐到了三千。眼下天气已经寒冷了起来,杜士仪体恤百姓,原本修堤岸河渠的室外活计也已经停了下来,但军中操练却丝毫没有任何马虎。用他的话来说,那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罗盈和侯希逸南霁云也都极其赞同。

此前处和部兵马骤然偷袭,牛皮关上的守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也是整场云州之战中,除却守城一役之外,伤亡最惨重的一战。因此如今侯希逸率军驻守牛皮关,而罗盈和南霁云则是驻守云州。后者毕竟实在太年少,尽管因军功得了军职,但军务全都是向前辈们学着打理,而每两日都会花半天到都督府来向陈宝儿学经史,自己研读兵法,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这一日,南霁云照例到都督府来时,却还没到书斋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实在是没天理了,这奚王李鲁苏竟敢用不知情三个字搪塞如此要命的大事?要说他这个奚王也就是个摆设,干脆出动幽州军将他灭了,重新选个人上台,也好过他一天到晚就想着在后头捅刀子!”

这分明是云州司马王翰的声音。而紧跟着便是有人发话驳斥:“子羽兄这话就偏激了。奚人直接把此前伏诛的郁罗干家人全数斩首示众,奉上首级请罪,还诚惶诚恐说都是此人自作主张,那么和自作主张的突厥三部一样,朝廷就不好太过追究他们。毕竟,如今朝廷的攻势重点在河西陇右,不想和突厥以及奚人多做计较。再说,契丹可突于虎视眈眈,如若真的动了奚人,岂不是被他捡了现成便宜?”这是王泠然的声音。

“那可突于更不是好东西,之前还占了营州,冒充马贼对固安公主不利,此事还没和他们算账呢!”

听到最后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仿佛是崔颢,南霁云便知道,今天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书斋中分明是在议事,而不是只有陈宝儿一个人。然而,门前守着的人已经看见他禀报了进去,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杜士仪的吩咐声:“可是霁云来了?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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