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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726)

“杜长史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为人轻薄浮艳?”

“不是我一直这么觉得,是你大多数时候都用这轻浮无行的一面示人!”杜士仪毫不客气地揭破了这一点,见崔颢面色难看,他便回身到主位坐下,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打算从今往后不在乎仕途如何,只想着放浪形骸,休妻如同换衣服,那我也不再管你。你在云州任上,纵有指摘,我都会帮你挡了,但以后如何,我就没有办法了。你放纵欢场我管不着,但妻子是你自己娶回来的,若如同衣服一般毫不尊重,还不如想买多少婢妾就买多少婢妾,何必作践别人!”

这话和他当初的训斥一样说得很重,可崔颢脸色越发苍白,却没有反唇相讥驳斥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要是我一定要休弃现在的妻子呢?”

“那是你的家务,我即便是你的上官,也是你的友人,也无权置喙。但轻薄无行这四个字,恐怕会在你连休二妻之后,跟着你一辈子!”

等到崔颢面色阴沉地拱了拱手后离去,杜士仪也无法确定这家伙到底是决定了没有,心下一时很无奈。王泠然和王翰如今都是单身,都有婢女随侍,而前者的私生活更是极其谨慎,至于郭荃则是和老妻同甘共苦了二十多年的。要说放眼他相识相交的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和崔颢这样奇葩的男人——在这个姬妾婢女可以随便上手的年代,谁会把娶妻当儿戏,娶一个休一个来来回回折腾?

他正这般思量,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很有节制的叩门声:“杜长史,吴天启奉命来见。”

“进来吧。”

见外间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进屋,杜士仪知道他便是吴九的幼子。和表面上看起来的浑身消息一点就动一样,吴天启自从进入都督府之后,素来很是机灵,再加上因为吴九的香火情,他也不吝多提挈其一番。这会儿端详了一下吴天启,他便颔首吩咐道:“近日我需要你回长安一趟,替我把一些诗稿文稿带给你阿爷。书信我就不让你带了,你给我捎一个口信给他,让他不吝用最好的纸张,最完善的宣传手段,把云州集给我推出去。若能洛阳纸贵,我不会忘了他的功劳。”

吴天启本来还因为立时就要赶回长安去而懊丧,可听到自己回去不是光为了送信,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他立时提起了十分精神。当杜士仪具体开始吩咐种种细节的时候,他仔细倾听,甚至唯恐记错,还不时乍着胆子打断再追问,及至最后复述了一遍后,见杜士仪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本待退出去,可到了门边便小心翼翼地停下了,却是赔笑问道:“杜长史,刚刚我听王司马他们说,云州不日就要设云中县学?如果那样,我……我这样的……日后能不能收进去?”

杜士仪先是一愣,待见吴天启满脸期冀,他便笑了起来:“你年纪大了,和那些蒙童混在一块,不好看。若是真想扎扎实实读些书,等霁云从怀仁回来,他跟着宝儿读书的时候,你在旁边跟着就是了。”

他随口这一答应,吴天启却是欣喜若狂。读过书认得字的他自然不会想去和蒙童混在一块,可没杜士仪的允准,他更加不敢去赖在陈宝儿身边要求什么——尽管年纪不大,但陈宝儿已经被征辟为宣抚司的判官了。所以,他千恩万谢退出书斋之后,立刻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小小欢呼。

幽州都督府中,杜十三娘正在和幽州长史赵含章的夫人吴氏叙话。

同为长史,幽州作为大都督府,长史判都督事的职衔,自然远远胜过杜士仪。而且,杜十三娘进入河北境内便得知,赵含章如今只是知节度事,挂着的是使职,而不是名正言顺的节度使,可即便如此,赵含章仍然是名副其实的河北王。故而,她对于年纪阅历都比自己长好几倍的吴夫人自然敬重十分。

杜十三娘今天刚刚抵达幽州便马不停蹄地到都督府投帖拜会,而吴夫人也是第一时间出面接待的她,这种进展自然让她颇为振奋。然而,自己刚刚送上的杜士仪亲笔信被吴夫人差人送给赵含章已经好一会儿了,却一直没有消息,她不禁又有些忐忑。在这种不安中,她小心翼翼地和吴夫人说着话,眼睛耳朵却一直分神留心着外头的动静。就在她心情已经极为急切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了一个雄浑的声音。

“杜长史真是有心人,为我解了燃眉之急!”

第607章 长安急召

幽州长史赵含章这一年五十有三。尽管乃是士人官宦之家出身,但他年少便弓马娴熟,武艺出众,如今身为幽州长史判都督事,更是凸显自己作为武者的一面,竟常常身着武将服饰巡视军中。此刻他推门进来时,也是一身戎装。吴夫人见状连忙上前亲自解下了丈夫身上的大氅,见杜十三娘行礼不迭,她便笑道:“杜娘子莫要笑话,赵郎不拘小节,大约是刚从外头回来就到我这寝堂来了,却是待客不恭了。”

不论真假,但赵含章亲自来了,这便表明了态度,因而,杜十三娘少不得笑道:“赵长史这英武雄壮之姿,实在是叫人好生敬仰。妾身年少晚辈,能够得以拜见赵长史已经是得天之幸,岂有待客不恭之说?”

赵含章微微一笑,随即便头也不回地说道:“若虚,这么巧你家侄女来了,你就不要回避了,一块进来说话吧。”

杜十三娘此来本就受命见一见叔父杜孚,闻听此言不禁心底讶异。尽管叔父杜孚去岁年底终于结束了漫长的仕途休眠期,重新启用,赵含章也出力不少,但身为渔阳县丞,这会儿竟然在幽州都督府,足以证明赵含章恐怕常常召见于他。否则,她的行踪在之前一直都很谨慎,赵含章即便是幽州长史,也不至于会注意她一介妇人。于是,在杜孚从门外进来之后,她自然执礼甚恭,待到赵含章落座主位,复又请她坐下之后,她待杜孚落座之后方才坐了。

“幽州苦寒,每年入冬,柴炭消耗不计其数,即便采薪烧炭者众多,有时候仍然不够用,若是云州能供石炭,不但幽州军器监,就是都督府和上下军民,都会受惠不小。我实在是没想到,本以为杜长史疏通云州御河,是为了江淮粮食北上运至云州,却没想到他不声不响竟然想到了这石炭上。不愧是初到云州便稳定了局面,而后又挫败突厥和奚人进袭的杜长史,果真名不虚传,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赵含章仿佛心情极好,对杜士仪赞口不绝。杜十三娘固然替兄长谦逊了几句,但也同时敏锐地感觉到,赵含章为人甚是自负,言语间那种居高临下,视杜士仪为后生晚辈的感觉尤其明显。尽管兄长确实在年纪资历官位上都和对方难以相提并论,但她仍是暗自有些思量。

知道云州的那些属官不能擅自离开云州境内,所以赵含章对杜十三娘一个女流,也并没有太多的客套。几句夸奖作为寒暄之后,他就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道:“请杜娘子回去之后告知杜长史,如今柴炭价在三文,冬日则时而四文,这些来自云州的石炭,便以每斤两文钱之价,由幽州都督府统一购取。在桑干河断流之前,请先送一百万斤。至于云州所需的北上粮船,我自然会大开方便之门。”

既然赵含章说得这样直接,杜十三娘也没有敷衍,当即答应了下来。接下来,赵含章似乎再没有就此事继续深谈的意思,反而向杜十三娘追问了好些去年奚人处和部袭扰的细节,奈何杜十三娘还是今年才刚到云州的,有些道听途说,有些也不太清楚,因此坐了片刻,赵含章的兴致就不大了,最终离座而起。

“都督府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就不多陪杜娘子了。若虚在幽州也另有宅邸,你们叔侄俩不妨回家慢慢叙话。若虚,你也不用急着赶回渔阳去,明日再启程不迟。”

杜孚连忙恭恭敬敬地谢道:“是,多谢赵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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