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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861)

“这就是你们遴选出来的人?”杜士仪看着两边加在一块的六人名单,见鲜于仲通和张兴同时点头,他便站起身道,“好,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正因为裴侍郎也觉得如此一竿子打落实在是太过草率,我才能争得这五天时间,也辛苦你们两人了。”

见杜士仪拱手,鲜于仲通慌忙还礼不迭,而张兴则笑着说道:“中书就不怕我们只是敷衍了事,未必能从中遴选出真正的人才?”

“区区五日,就算谬误,你们必然也已经尽力了。更何况,每个人之后都标注了他们的擅长之事,想来你们绝对不会连这个也看走眼。最重要的是,我自然信得过你们。”杜士仪见两人都露出了感动的表情,他便颔首道,“连日奔走辛苦,接下来这几日你们便先行休息吧。”

门下省侍中和黄门侍郎之位尽皆空悬,自然是觊觎者众多,谁都知道,若要择选新相,按照从前的规矩,最大的可能就是尚书省六部的尚书侍郎以及尚书左右丞,然而,在此之前,裴光庭的谥号问题依旧悬而未决。太常博士孙琬提出的谥法过于严苛,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可裴光庭尽管为官多年,但因为性子的问题,相交的官员并不多,亲朋故旧又被萧嵩的铁腕给吓着了,竟是没多少人敢据理力争。身为族弟的裴思简倒是争了,但他这个武夫怎抗得过众多文人?

在这种情形下,杜士仪给高力士送了一个信,就在这天傍晚,李隆基便传下口谕,命他去裴家送官给祭礼。送祭礼本不是中书舍人的职责,因此杜士仪登门的时候,裴家上下全都意外得很。前来帮衬丧礼的裴思简见杜士仪在殡堂上行礼致意,突然在裴稹这个丧主还礼之后开口叫住了杜士仪。

“杜中书,你我也算是在代州有过一面之缘,可否借一步说话?”

杜士仪和裴光庭几乎谈不上交情,平康坊裴家也是第一次来,因此裴思简突然嚷嚷出这么一句话,裴稹不禁呆住了。然而,母亲因悲恸而无法见人,家中里里外外全都是他操持,他不甚明白族叔留住杜士仪的理由,当杜士仪答应了之后,他更是只觉得大为不可思议。

自己这位父亲颇为推崇,虽看似病弱却武艺高强的族叔,竟是和杜士仪有什么交情么?

裴思简见杜士仪答应了,又对裴稹说:“道安,你是你阿爷唯一的儿子,有些事情需要你在场。可否借你阿爷生前的书斋用来说话?”

尽管不明所以,但裴稹毕竟是世家子弟,察言观色这种最基本的东西自不会缺乏,最终还是答应了。等到进了书斋,眼见得裴思简竟是吩咐了自己的从人在外看守,裴稹不禁有些不快,可下一刻,裴思简就说出了一句让他不可思议的话来。

“道安,不瞒你说,之前杜中书在代州长史任上,曾经为我中眷裴氏掩去了一桩足以败坏族名的丑闻。”

裴思简用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作为开场白,一五一十将当日之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见裴稹又是惊异又是感激,竟对杜士仪深深一揖,他也就顺势诚恳地向杜士仪拱手说道:“杜中书,我知道你素来是正人君子。我族兄刚刚亡故,萧相国便如此咄咄逼人,甚至连族兄的谥号也要算计,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杜中书光风霁月,难道这一次就不能仗义执言?”

不愧是裴思简,直接就用正人君子光风霁月这八个字挤兑上来了!

杜士仪见裴稹立时同样面露期冀地看着自己,他便摇了摇头道:“并非我不肯帮忙,萧相国此次确有过分之处。但是,这件事外人相争,并不是最妥当地办法。我只想问裴公子,是想要在裴相国故去之后同样不敢小觑这昔日宰相门庭,还是靠裴相国留下的余荫,就这么庸庸碌碌过完下半生?”

第720章 忽悠和跑官

裴思简尽管和杜士仪打过一次交道,可自己刚刚用正人君子光风霁月,想要挤兑杜士仪揽下为裴光庭的谥号说话,可转眼间,杜士仪就不动声色地用同样的办法反击了回来,他登时被噎得为之语塞。

然而,裴稹就不像早年丧父的裴思简那样处事老练了。尽管他儿时也曾经历过父亲被贬,可那段记忆并不长,因为政绩不错,而且中眷裴氏毕竟是世家大族,父亲又是祖父裴行俭的幼子,故而李隆基很快便把人调回了朝中,早在开元十三年初天子封禅之后,父亲便已经官居兵部侍郎。

所以,与多年和妹妹相依为命,步入仕途后又风里来雨里去打拼多年的杜士仪相比,尽管年纪相仿,但他哪有杜士仪的老谋深算。听到这最后的一句反问,他几乎本能地朗声答道:“我既为先父独子,自当支撑门庭,不堕裴氏之名!”

“好!”杜士仪可不想给裴思简搅和了自己的谋算,当即面露钦敬地点了点头,“裴公子既然有此志气,那么,我不妨告诉你,解决此事最好的一个方法,那就是你亲自为裴相国陈情!你虽然只是京兆府录事参军,官职不显,可你是已故裴相国唯一的儿子,为父力争,就是孝道。阎麟之既是被人抛出来平愤,又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去了岭外,不外乎是为了立威,也是为了震慑那些兴许会为裴相国说公道话的人。可你是裴相国公子,难道别人还能对你如何?”

这时候,就连本想阻止的裴思简,也一时怔住了。而裴稹更是咀嚼着这番话的深意,面上渐渐为之动容。

“再有,裴氏一门忠烈频出,从北周、隋至唐,你家中五代之内皆声名显赫,陛下重用裴相国,亦有身为忠烈之后,又才能卓著的缘故。如果是裴公子出面,为了裴相国据理力争,旁人总有万千诽谤,陛下心中考量之后,偏向何人不问自知。而就算是最差的结果,裴公子由此简在帝心那是一定的。只要裴公子能够让人看到你的决心和意志,萧相国那儿,我也会设法劝解。”

裴稹在面色变幻了数次之后,最终斩钉截铁地说道:“好!”

裴思简见裴稹答应得这么快,想到当初杜士仪也是三两下就将代州裴氏笼络得服服帖帖,他不禁轻叹道:“不愧是锦心绣口杜中书,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服。不过,我只想知道,杜中书既然为萧相国倚重,缘何肯为道安出这样的主意?”

“党争之烈,身不由己,但所谓谥号,乃是人死之后盖棺论定,岂能只论微过,不提功苦?”

裴思简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等到杜士仪离去的时候,他亲自一路将其送出,眼看快到门口时,他突然低声问道:“杜中书为道安雪中送炭,又别无所求,莫非就不怕万一道安将此事外泄,届时萧相国会对你深恶痛绝?要知道,当年李元纮可也同样是一度器重你,后来却因你荐宇文融而和你反目,你去云州,便有他这个宰相举荐的缘故。”

杜士仪侧头对裴思简哂然一笑,见其不明所以,他方才笑吟吟地说,“今日之事,虽只有我和裴将军和裴公子知道,但说不定二位还会将此话告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可是,如此中肯直言流露出去,别人自会觉得裴氏子弟着实不谨慎。至于我,就算萧相国因此嫌恶,可我自忖居心坦荡,纵使萧相国真的容不下,我也不过事了拂衣去,仅此而已。”

见裴思简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杜士仪又抢在了前头:“当初裴相国在朝虽说交游不广,可门下走动最多的吏部侍郎李十郎,至今始终保持沉默,不但不曾出言为裴相国的谥号据理力争,甚至裴相国拔擢之人一一被贬,他这个吏部侍郎竟也依旧一言不发,身为僚友故旧,是不是太绝情了?”

杜士仪说着便拱了拱手,继而就这么撂下呆愣的裴思简,径直出门离去了。而裴思简回过神后,发现门外已经空空荡荡,他打量着如今已经一片素裹的裴宅,突然转身折返,等到了殡堂时,他却发现裴稹人并不在此。问明之后,得知裴稹去见母亲武氏了,他不禁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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