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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899)

转眼月余,之前随回河西的王忠嗣前往凉州一游的李白王之涣和孟浩然结伴归来。风尘仆仆的三个人甚至来不及回房去换一身衣服,就径直闯进了镇羌斋。王之涣更是一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嚷嚷道:“君礼,河西出事了。王忠嗣被长安一个御史参了一本,似乎是他底下的军士举发他曾有杀俘以及冒功之事,说是圣人大为震怒,已经有令命他回长安质辩,看样子事情似乎很不小。”

杜士仪还正想着如今自己镇守鄯州,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从牛仙客那儿把王忠嗣弄过来,如此他在军务上就能有一个最最可靠的帮手,谁曾想这主意还没实行,竟然就遭遇到了这样的变故。为之色变的他立刻问道:“牛大帅就不曾力保王忠嗣?”

“牛大帅说,上书弹劾的那位侍御史皇甫惟明在御史台之中名声不小,而且王忠嗣杀俘确有其事,倒是冒功未必,牛大帅在朝中根基浅薄,与其贸然据理力争,还不如把事情始末奏报清楚,而且也已经写信给萧相国了。”之前同行一路,李白对于性情豪爽的王忠嗣颇为敬服,此刻说起牛仙客的软弱,他不禁有些不满,“身为河西节度使,这么大的事情只是奏报清楚,而不是回护功勋彪炳的属下,牛大帅未免谨慎太过了!”

就连一贯较为恬淡的孟浩然,说起牛仙客也有些不以为然:“之前王忠嗣引荐,我们三个也拜见了牛大帅。他对我三人倒是客客气气,但一来二去便话不投机,所以我们三个很快就辞出来了。都说牛大帅忠厚,可忠厚之人也不能一点脾气都没有,到底是不读书无底气之过!”

就连只是白身的孟浩然,都这么评判牛仙客,而李白和王之涣一脸的赞同,杜士仪不禁暗叹,这年头读书的士人和流外吏员出身的胥吏,确实是有一条天生的鸿沟,哪怕已经官至节度使的牛仙客都不能避免。尽管三人分明都不太了然长安那边告了王忠嗣黑状的皇甫惟明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之前杜士仪和王忠嗣深谈过,心中不得不感慨王忠嗣还真是把此人给开罪了。

不过,这皇甫惟明也真心好本事,竟然能够直接把这位号称天子养子的青年勇将拉下马!

要知道,据高力士私底下对他开玩笑说,之前李隆基心急火燎把王忠嗣从云州调到河西去,也是因为他杜士仪初到云州时太过行险,而王忠嗣又是同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前那云州大捷固然令人振奋,可出一点差错就兴许是天大的祸事,所以,李隆基毕竟还偏爱王忠嗣这名将苗子,干脆如萧嵩所愿把人调往了河西。

“君礼,这事情你管不管?”王之涣是个直爽人,直来直去问出了一句话。

李白寒微之时和杜士仪相识,对于杜士仪的性情自不免多几分认识:“如果君礼不介意,我回长安打探打探?”

要是你去打探,万一闹出一怒杀人的事,那就麻烦大了!

杜士仪不等最后一个孟浩然开口,当机立断地说道:“王将军的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你们不用急,我会立时三刻派文申回京办理此事。他乃是京兆万年人,尽管当初其父的事情,他们母子曾经一度和宇文族中闹僵,但如今宇文融追赠台州刺史,他的人脉自然比你们更广。”

第750章 千里奔救

尽管宇文审才刚相从杜士仪求学数月,便被要求回长安一趟,但行前一日,杜士仪把事情原委明明白白告知,他只是略一思索便爽快答应了。

杜士仪到鄯州之后的一举一动,他作为弟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凡有什么不明白的,杜士仪也会详加解说,连月下来,他在诗赋文章上的进益尽管还不明显,但为人处事的各种门道却是突飞猛进。尤其杜士仪借助张兴,向鄯州文武阐释自己的用人之道;又借助郭英乂以及那些闹事的郭家子弟,一举奠定了在鄯州军民心目中的良好形象,这更是让他叹为观止。

所以,杜士仪嘱咐的每一句话,他都仔仔细细记在了心里,包括自己回长安的理由——那就是商量张兴和自己的妹妹宇文沫的婚期。杜士仪如今既然知陇右节度事,张兴又为掌书记,那么很显然一两年之内未必会回长安,既然如此,妹妹的婚事倘若再拖下去,那宇文沫就真的得年纪一大把了。只不过,当他带着几个随从,仅仅只花了八日就回到长安城外的家中老宅时,却是把母亲韦氏给吓了一跳。

“难道是鄯州出了什么事?”

“阿娘,没有,你不要担心。”宇文审一想到当初父亲出事的时候,母亲担惊受怕伤心垂泪的情景,就决定略去这次回长安的最大目的,只把其中之一拿出来,“是杜师说,他此任鄯州都督知陇右节度事,恐怕一年半载是不会回长安的。而如今小妹已经除孝,年纪也已经上了二十,张奇骏更是已经三十出头,倘若婚事再耽搁下去,两头都不美。所以,他请我回来和阿娘商量,是不是尽快备嫁?阿娘若是不放心,可以和二弟一块送小妹出嫁。”

听说是为了婚事,韦氏方才松了一口大气。她见身边的女儿登时面色绯红,可还强撑着在一旁听,她想了想就笑道:“杜大帅真是周到,既然他这么说,那就这么办。至于我,鄯州实在太远,你去就行了,你弟弟不在我不放心。再者,因为奇骏人在鄯州,非得等他回长安咱们才嫁女,就一直就这么让沫儿耽误下去确实也不好。须知此次相从杜大帅前往鄯州的人中,既有众多名士,也有颜十七郎鲜于仲通这样的前进士,而他却拔擢了奇骏为掌书记,杜大帅对于奇骏还真是器重非常。”

“张奇骏之前曾经奉命代杜师赴各处邀约,刻意自吹自擂示人,结果那次在大比之日三两下便击败挑战之人,如今在鄯州可谓是名声赫赫,皆道其文武全才。虽则家世寒微,可小妹嫁给这等才俊,绝不会辱没了她。”宇文审一面说一面笑看了一眼妹妹,见宇文沫终于禁不住这打趣,嗔怒地冲他一瞪便一跺脚去了,他陪着母亲又说了一会儿话,随即便以给宣阳坊杜宅中的王容送信告退了出来。

他赶到宣阳坊杜宅时,已经是申时之后的事情了。尽管宇文审并非常来常往,可因为他是杜士仪这些年第二个正式收入门的弟子,因此里里外外还是都认识他。见他这么一个相从杜士仪前往鄯州的人突然千里迢迢赶回来了,门上全都吃惊不小,一面往里头通报,一面又有人出言试探。宇文审自是笑容可掬地解说是为了妹妹的婚事而来,这才让吓了一跳的众人为之释然。

等到他在寝堂见了王容,呈上杜士仪那封家书之后,便只见这位年轻的师母并没有立时拆看,而是笑着请他坐下。

王容低声对身边的秋娘嘱咐了两句,秋娘立刻带着几个侍婢退出,一时只剩下了彼此两人。宇文审终究有些不自然,定了定神方才开口说道:“师娘,其实……”

“杜郎从前也不会在家书中说什么要紧事,更何况让你亲自回来。婚事虽为缘由,但应该只为其一,至于另一桩,应是河西讨击副使王忠嗣之事,没错吧?”

“师娘果然慧眼如炬。”

见宇文审惊叹不已,王容便笑道:“我本来就已经在收拾行装,打算等暑热退去之后就启程,结果王忠嗣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杜郎曾经与其在云州并肩抗敌,据说这次在鄯州又承不少人情,总不会作壁上观。果然,王忠嗣到长安才没几天,你就赶回来了。”

“那是因为青莲居士他们从凉州赶回来快,我一路上虽不想让人起疑,可也不敢耽搁了。”宇文审解释了一句,这才原原本本将鄯州那边的情形告知王容,又将杜士仪关于王忠嗣与皇甫惟明王昱的那点龃龉解说了一下,最终低声说道,“据青莲居士他们说,这次是王将军回到凉州之后,实在看不下去肃州那位王使君的所作所为,在牛大帅面前告了一状,谁知道被人偷听了去,大约报给了长安的侍御史皇甫惟明,这才有了今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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