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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23)

许凡彬的眼神黯淡了几分,那一夜他何尝没有动过心念,但最终还是没有坚持。“姜如,不,应该称呼你为练钧如!”他石破天惊地拆穿了练钧如的伪装,这才淡淡地一笑道,“我很早就察觉到你的身份有假,却一直都没有告诉别人,就是为了当初小妹的一句话。可以这么说,如今我的困扰,将来也必定是你的困扰,难道你就一丝一毫都没有想过该如何面对小妹么?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有对小妹动过心?”

“炎姬殿下……”练钧如的面前又浮现出了那一张绝世笑颜,心中不由狠狠地痉挛了一下,“许兄,你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这无边苦痛,还用得着我回答么?”不过,许凡彬一语拆穿他的伪装,这又让他再次陷入了挣扎。许久,他才端起桌上那满满的酒碗,狠狠地从头淋到脚,这才惨然笑道,“许兄未曾对外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这一点我很感激,不管你是为了炎姬殿下还是别的……我只想知道,倘若炎侯或旭阳门主下令取我性命,你会遵令而行吗?”

“父命或是师命都不可违,即便对不起小妹,我也只能下手!”许凡彬跌跌撞撞地行到小院中,大喝一声便将仅剩的酒坛举过头顶,略一倾斜便引出一股酒箭,不偏不倚地向口中灌去,那芬芳的酒液随着他的大口吞咽四处飞溅,只是片刻,他的周身上下就几乎湿透了。他突然仰天悲怆地清啸三声,这才大笑道:“人在局中不能自已,自古无人能脱出阃中。别说杀人,就是要我杀己,我又何来抗拒之力?”

练钧如本就不指望许凡彬会倒戈,更没有孔笙的十足信心,苦笑一声便反问道:“倘若要你杀的是明萱小姐,那又如何?”

许凡彬浑身巨震,手中酒坛再也拿捏不稳,咣铛一声砸在了地上,碎片溅得四处都是。他茫然抬起了头,正欲说些什么,目光却被不远处的白衣人影吸引了过去。馨黄的桂花树下,娉娉婷婷地立着一个面色怔忡的佳人,幽远的眸子中饱含着说不出的情感。醉意朦胧的他只感到浊气和清气在身体中搏击不止,勉强踉跄行了几步便颓然倒地。

“明萱……”

第二十章 同行

练钧如望着脸色复杂的明萱,心头不由浮上了一缕明悟,似这样出身名门的女子,话一旦出口就绝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因此,此女这一次回来的目的只怕是不单纯。即便如此,单看明萱忙忙碌碌地服侍着大醉不醒的许凡彬,他就知道两人之间的那份情意却是无可置疑的。只是怔了片刻,他就感到脑际一阵晕眩,苦笑了一声便软软倒了下去,他的内息尚且及不上许凡彬的高深莫测,酒却没有少喝,能够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着实不易了。

孔懿得到消息冲进许凡彬的小院时,入目的就是院中一片狼藉景象,鼻间能够闻到的尽是冲天酒气,与之伴随的就是阵阵鼾声。然而,最让她觉得震动的却是那个立于桂花树下的白衣身影,那如同幽林明月般的眼眸,那集山川灵秀于一体的身段才貌,这一刻,饶是她平日自负容貌,也看惯了美女,却仍然觉得是天界的仙子贬谪到了人间。

“原来明萱小姐回来了!”竭力忍住心底的真实情绪,孔懿淡然笑道,“许公子情伤已久,这一次想必该有完满的结果了!”

“婉儿姑娘这话未免言不由衷,你也应该知道,这无非是师门之命而已!”明萱摇摇头,随手从枝头折下一枝桂花,这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兴平君殿下和凡彬都大醉不醒,所以我的事情就只能对姑娘明言了。如今乱势已成,估计殿下也应该有了反击的打算,我只想知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回中州?”

听了这么直截了当的话,孔懿本能地心中一凛,强自笑道:“明萱小姐臆测太过了,殿下未得陛下之命,又没有向夏侯请辞,怎会轻言离开?再者,殿下无兵无将,就是回了华都也是徒然……”

“婉儿姑娘,你就不用虚词敷衍了,我此来乃是奉了师尊严命,一是为了凡彬,而则是表明师门态度。伍形易的逆举已经惹怒了太多人,所以,无忧谷也不会坐视不管,倘若殿下要回中州,我也将同行。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无论门派家国,大家的目的都相同,难道不是么?”明萱似缓实疾地出现在了孔懿身前,明亮的眸子中精光乍现。

“你……”孔懿终于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想到了许凡彬最近奇怪的表现,隐约猜到了点子上。四大门派果然都不是易欺的,她本以为妹子孔笙所属的黑水宫已经是异数,谁知竟根本就小觑了他们的能耐。一想到伍形易这一次的举动会使得所有势力群起而攻之,她就感到心中一片冰冷,难道,真的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么?

“一会待凡彬醒来,我会和他商量此事,想必炎侯和旭阳门主也应该传过这样的命令。”明萱指了指房中大醉的两人,最终下了逐客令,“你先把殿下带回去吧,到时我自会和凡彬一起前来拜访!”

醒了酒的练钧如沉默地看着面前众人,一种疲乏无力的感觉从心底浮了上来,就犹如无边无际的波涛一般将他狠狠地压倒在地。“这么说,我的真实身份早就不是秘密?”他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孔笙身上,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我早应该明白的,你能够在那个时候就看穿了一切,其他人又岂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唉,太过自信的后果就是一切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看来,我们的计划不得不做一做改动了!”

“是我计划失误,师尊一直说我自负狂妄,我却始终不服气。如今看来,事情果然不可能一帆风顺!”孔笙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心中随之一惊,随即立刻收摄心神,犀利的目光又朝练钧如回望了过去,“合则力强,眼下我们没必要考虑敌我,一旦殿下掌握了中州大权,那么一切就可以再议!先前你和那三国权臣的盟约不也是如此么,大家各有所图,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唔,目前而言,只要能够助我回中州的就全都是盟友,至于以后是敌是友就只能留待后观了!”练钧如沉重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许凡彬先前的话,不禁感到后背发冷,“总而言之,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只有一试深浅了!”

天亮之后,明萱果然和许凡彬一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是一个脸色苍白若死,另一个则是神情漠然,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一番试探商谈之后,练钧如终于勉强确定了两人背后门派的动向,原来,旭阳门和无忧谷已经达成了协议,尽一切可能将伍形易拉下马,为此将不惜一切代价。话虽如此,从明萱那冷漠的脸上,练钧如却看出了另外一点端倪,兴许,许凡彬和明萱两人的事情并非全然没有希望,只是,一旦爱情被利益掺杂其中,就再也不复往昔的甜蜜了。

中州华离王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练钧如等人终于踏上了行程,随行的除了孔懿严修和姜明等四个家将之外,隶属虎豹营的五百甲士全都留在了洛都。此行虽然危机重重,但无论是孟尝君斗御殊还是长新君樊威慊,全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因此斗昌和樊欣远全都在随行之列。在他们起行之前,孔笙也向义父霍弗游辞行,只带了两个贴身婢女先行离开。而许凡彬和明萱两人则在掩去了本来的出色容貌之后,扮作普通护卫随行。

由于十几只异禽翱翔长空实在太过碍眼,因此一拨人只能分作数批,三三两两地抵达了夏国和中州边界的涉谷城。此地城守早已换作了斗氏一族的年轻将领斗斌,再加上练钧如等人都是趁夜抵达,因此丝毫没有激起多大的波澜。斗斌对外宣称来人是夏侯使者,因此一一通报了对面中州应南城的情况之后,他便亲自骑乘自己的苍冥,带了两个护卫之后便引着练钧如和孔懿共乘的异禽上了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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