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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75)

那驭者乃是炎侯钦命,平日本就自视甚高,此刻听车内主子吩咐,便只得勉强克制心中怒火。“今日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不过,尔等可敢报上名来?”

对面的驭者顿时趾高气昂地高高抬起了头,“哼,平头百姓竟敢和我家公子过不去!实话告诉你,车内乃是伍敬容伍公子,不仅是炎国贵胄,而且是旭阳门首徒!”

炎姬本还听得心平气和,待听得首徒二字时,顿时勃然大怒,冷笑一声讥讽道:“本宫倒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伍公子,不过,伍公子不是旭阳门主的次徒么,是何人让你更进了一步?我大哥虽然已经在中州为官,但一来还是父侯义子,二来又未得阳门主开革,这首徒名分自然犹在。伍公子妄自僭称首徒,未免欺人太甚了!”

一席刻薄到极点的话顿时气得对面那个驭者脸色铁青,然而,他正想要厉声喝骂时,车中的伍敬容突然掀帘跳下了车,几步走到炎姬车驾前深深一揖道:“下仆无状,冲撞了炎姬殿下,还请恕罪!至于首徒之说不过是他信口开河,作不得准。大师兄深得师尊宠爱,自然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而将他逐出门!未曾前去拜谒殿下,伍敬容深感失礼,但师门严令不敢违背,还请殿下海涵!”

那一日在吊唁先王时,炎姬并未看清伍敬容形貌,此时不由心中一动。她微微掀开帷幕一角,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发觉其人生得丰神俊朗,比起许凡彬并不逊色毫分,只是眉宇间始终纠结着一股阴毒的气息,似有寿数不永的势头。她心中暗叹,这才沉声道:“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本宫不至于这般记仇。只是伍公子今后请告诫令仆小心谨慎,华都街头权贵极多,若是被他那张利嘴得罪了人,就是阳门主也未必会饶过他!”说完这些,她才吩咐前头的驭者重新赶路,毕竟,挑明了身份之后,伍敬容只有让路的道理。

望着炎姬远去的车驾,伍敬容的面上浮出一股深深的怨毒,转身便朝自己的车驾走去。瞥了那个噤若寒蝉的驭者一眼,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右手如闪电般伸了出去,劈头盖脸就打了那驭者七八个嘴巴子,随即一言不发地上了车。那驭者早就明白今日闯了大祸,只得强忍着腮帮子阵阵疼痛,哭丧着脸驾起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大街上。直到两头的人都再也不见身影,一个身着黑衣黑纱蒙面的女子才从一条暗巷中现出了身形,默默站了片刻便走进了一家小茶馆。

“练郎,明萱姑娘回来了!”孔懿急匆匆地冲进钦尊殿,一把推醒了正在桌案前打瞌睡的练钧如,“她说当日曾在汤舜允面前暴露了身份,汤舜允似乎很是气怒,也许,凭借谭崆城的那些人,根本无法阻住这位新任商侯统一的步伐!”

练钧如倏地惊醒了过来,来不及细想便命人请来了明萱,望着这位往日清雅淡然的绝色美女,他几乎有一种认不出来的感觉。不过数月的功夫,明萱便再不似贬谪人间的仙子,而只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女孩,往日的出尘气质再也无影无踪,反而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亲近的风仪。

“殿下,虽然您上一次的出使令汤舜允不得不妥协,但是,他绝对没法吞得下这口气!如今,他千方百计地分化盟军,如今谭崆城那边忠于承商君汤舜方的军队,不过十几万,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很难抵挡汤舜允的雷霆攻势!”明萱略略寒暄了几句后便转到了正题,脸色也变得肃重了下来,“如今严大人凭借国玺掌握了谭崆城大权,但麾下多有不服者,长此以往,这个好不容易争来的据点恐怕有危险,殿下一定要派一个稳妥的人前去助阵才行!”

练钧如闻言苦笑,他如今自保尚且不能,枉论再派出人手?一个严修远离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今总不成再让孔懿过去吧?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眉头不由紧紧拧在了一起。突然,只听门外内侍高声奏报道:“如笙小姐求见!”

室内三人同时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不管如何,眼下黑水宫还是能够信任的盟友,况且孔笙又是孔懿的妹妹,若是严修得到这个臂助,那么支撑一段时日绝对不成问题。练钧如终于露出了笑容,高声吩咐道:“快请如笙小姐进来!”

第八章 心计

慈海早在将炎姬送至了华都后就悄悄返回了绯都,话说回来,炎侯对于他这个曾经的炎国军神也颇为礼遇,当初不仅将旭阳门特产的金乌拣最上品的送了他一只,而且又给了他出入绯都和宫城的金牌,因此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看看炎国内乱的势头。但这一次,他却舍弃了多年的僧人打扮,不仅顶了假发,还换上了一身天蓝儒服,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文士而已。

足足两三个月,炎国绯都都处在一片腥风血雨中,不断有大臣被人揭露和旭阳门勾结欲图不轨,刺杀更是层出不穷,往昔噤若寒蝉的炎国民众也似乎大胆了起来,无论怎么禁止,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始终没有断过,就连慈海自己都听过不下于十几个版本的流言。然而,他更关心得是,那个号称从来不插手国事的炎侯夫人庄姬,为何这一次会一反常态,而且还能够在炎侯缺席期间应付住所有局面。

坐在一家临街茶馆中,他悠闲自得地品着香茗,满街如临大敌的甲士完全没有引起他半分悸动,反倒是那个刚刚进来的年轻士子引起了他的好奇。尽管来人只有二十出头,但不论仪态还是举止都是落落大方,看上去似乎出自官宦世家。然而,他还是从对方的手掌和面目上看到了一点岁月的痕迹,论理,世家子弟是绝不可能操持杂务的。

沉吟片刻,慈海便唤过一旁的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片刻之后,那个年轻人桌上便多了一壶热茶,这顿时让他惊愕地抬起了头。

“喂,我要的只是普通秋茶,不是你们这里的极品碧岚云雾!”年轻人不满地摇了摇头,“还不快去换?”

“这位小兄弟,这是我让他换的,若是不介意,可否过来叙话?”慈海见对方一幅追根究底的模样,心中更觉有趣,不由含笑打招呼道,“当然,若是阁下自矜身份不领好意,那就算了!”

“我有什么可以自矜的?”那年轻人自嘲地一笑,示意伙计把自己的茶壶茶盏挪了过去,这才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慈海对面,“先生好意在下心领,不过张仪如今丢官去职,想来没有什么用处,恐怕要辜负先生美意了!”

张仪……慈海心中一动,想起前次练钧如所说的关节,顿时哈哈大笑。“堂堂鬼谷高足居然会为炎侯斥退,看来如今的局面还真是乱得可以!”他见张仪脸色大变,立刻醒觉了对方一直以来的用意,“看你的架势,似乎并未对炎侯道明来历,对不对?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闯出名堂,心志虽然可嘉,但你也应该知道,如今的世道首重出身来历,否则又岂会有人看重你?你那师兄如今已是夏国世子的心腹重臣,你却仍旧蹉跎岁月,便是因为你择了一条更难走的路子,仅此而已!”

张仪听得愈加惊愕,这个看似寻常的中年人一语道破自己来历不算,甚至还对师兄近况廖若指掌,这样看来……他来不及细细思考,长身一揖道:“先生教训得是,我只想试试自己所学是否能令高位者看重,如今看来确实错了!”他见对方投来了征询的目光,摇摇头又坐了下来,“如今炎侯因无忌公子一事疑忌群臣,不少人为了免祸而上了辞呈,我却是因故受了牵连,如今看来,炎国也不是善地,兴许我应该换一个地方?”

慈海见四周众人都用一种混杂着羡慕和疑惑的目光看着这边,不禁莞尔一笑。这张仪见身份暴露便索性坦然作最后一击,不能不说是聪明绝顶,只不过这种人向来如飘萍一般四处择主,论长性却是不及那种心志坚毅之人。他究竟该任其留在炎国,还是带此人回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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