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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187)

饶是练钧如早有准备,此时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了几步。不过,一个樊季的生死着实算不上什么,他只是皱眉沉思了一会,便终于做出了决定。“表兄,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如今尚且比不上一个高阶的朝官,你想让我怎么做?”

樊嘉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未到成功之时,他也不敢过于放松。“表弟,并非我咄咄逼人,此事一旦事成,将来我必定鼎力相助你夺回应得的东西,所以你切勿以为我以强势要挟!”他竭力打消着对方心底的疑虑,这才低声道,“樊季一向狂放不羁,如今陛下还念着和你的一点兄弟之情,你只要在朝堂上设法挑拨一二让其狂态大发,就算陛下不予重责,群臣也不会放过他。到时,我安排他一个畏罪自尽就再恰当不过了!”

由于樊嘉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因此天子或是朝中重臣的宴请源源不绝,他和幼弟樊季的碰面机会也逐渐多了起来,自然,陪客中也少不了兴平君姜如的名字。只要樊嘉樊季兄弟一碰头,必定是闹得不可开交,久而久之,不少重臣便有意不去延请那位爱惹是非的周国质子,可樊季每逢宴请必定不请自来,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这一日的饭局是太宰石敬做东,由于事先和练钧如计议好了,因此他便干脆下了帖子把樊季一起捎带上了,待到酒过三旬之际,这位周国质子果然醉醺醺地率先发难。

他提着一个酒壶,手中握着一个酒杯,跌跌撞撞地走到樊嘉席前,似笑非笑地道:“大哥此来,我樊季真是沾了不少光!大哥在丰都宫城之内安享世子尊荣,我却在这里苦熬岁月,人生际遇何其不同!”他突然仰头狂笑,抖手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人道是王侯子弟都是有福之人,在我看来,那个有福之人未必就是有德之人,大哥你说对不对?”

樊嘉心头恨意高涨,脸上却仍旧是笑吟吟的,似乎根本不理会樊季的揶揄。练钧如见情势正好,便立刻出言阻止道:“樊季公子,你喝醉了!这些含沙射影的话不说也罢,来人,快给樊季公子端醒酒汤来!”

“谁说我醉了,我,我没醉!”樊季一把推开那个捧着托盘的仆役,摇摇晃晃地走到练钧如跟前,细细端详了一会,突然讥讽道,“我道是何人为大哥解围,原来是兴平君殿下啊!你如今不是那个天子御命游历各国的储君候补了,御座上早已坐着别人,殿下你还有底气说这种话?兄弟兄弟,一旦分了君臣就不是兄弟了,殿下就不怕陛下一道旨意赐死了你永绝后患?”

“樊季公子!”石敬霍地站了起来,脸上布满了寒霜,“公子不要忘记了自己质子的身份,请自重!陛下首重孝悌之道,必然不会苛待了兄长,公子这般胡言乱语,难道就不怕陛下降罪么?”他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底下神情各异的众人,厉声吩咐道,“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若是各位不小心散布了出去,休怪我具折弹劾!”

席间众人刚才都听得心头骇然,此刻忙不迭地点头应承,哪里敢再多言一句。樊季似乎也醒觉到了自己的僭越之语,顿时收敛了脸上狂放之态,默不作声地退回了自己的席位。练钧如见樊嘉朝自己投来一个得意非常的眼色,只得报以一个无奈的笑容,举杯一饮而尽。尽管樊季此人颇有些不识好歹,但他还是瞬间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让他真的死在了樊嘉手上。

由于这一场闹剧,石府的这一场晚宴很快不欢而散,但是,并不意味着无人追究樊季的话。次日,天子便派了内侍申饬,并严令樊季闭门思过不许外出,就连衣食份例也有所减少。明眼人都知道,这位不知谨言慎行为何物的周国质子,已经明显招了天子和群臣的疑忌。

三日后的清晨,服侍樊季的两名婢女骇然发觉,这位周国质子僵直地躺在榻上,手中紧握着一个精致的瓷瓶,口鼻呼吸全无。消息一经传出,朝中顿时大哗,以石敬为首的朝官坚持认为樊季是畏罪自尽,而室内也找不到任何外力痕迹。

在十几名太医多方“诊断求证”之后,华王姜偃遣密使向周国发出了文书,详详细细地说明了此事原委。七日后,周国国相鲁嘉佑抵达华都,在和世子樊嘉密议之后拜谒天子,言谈间颇为恳切,并将罪责归于樊季自身。

中州华偃王元年四月八日,华王姜偃命人护送樊季灵柩回周国,并令人掩下事情真相,樊嘉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周侯樊威擎在世上唯一的子嗣。

第十九章 相遇

魏方带来的诸多人才被练钧如不动声色地安插在了朝中,这些官职大多是表面不起眼,而暗中却实权颇重的。有了石敬在暗中相助,这些事情做得了无痕迹,就连伍形易也懒得为了些许几人而骤然翻脸,毕竟,中州的大半兵权,仍旧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不过,自从这一次之后,就成了练钧如招纳贤才的地方,有了魏方的例子在先,他立刻选了十数名口才颇佳的年轻人四处寻访,但凡有一技之长者都可向上奏报,如果证明可用则会立刻颁以重赏,因此往日寥落的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练钧如好容易得了闲暇,便邀了魏方一同出游,身后只带了两个随从。虽然仍是先王姜离的三年丧期,但华都之内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气象,街头巷尾的百姓也逐渐有了满足的笑容,比起练钧如当初潜回中州时的破败景象,如今的华都已经有了颇大改观。

魏方一身天蓝儒服,举止间再也不见当年的畏缩,失落多年的名士风度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颌下的三缕长须随着微风轻轻飘荡,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潇洒。尽管他的额头皱纹依旧,但顾盼之间隐约可见不凡,看得练钧如莞尔一笑。

“文约,想当初长街初见之时,你看上去只像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如今却风度翩翩,怪不得古人云,居易气,养移体。”练钧如含笑打趣,又伸手遥指远处的一座酒楼,“既然出来了,今日我做东,请你好好享用一顿民间美食如何?”

魏方先是谦逊了两句,随即微微躬身称谢,这才紧跟着练钧如的不乏。“这也是靠公子当初的大胆,若是换了旁人,哪里会轻易相信我?那时我已经隐退多年,往昔声名恐怕根本就没有几个人会记得,所谓名士也不过一场空而已。倒是公子在狭缝之中求生存,能够获得如今的局面,已经颇为不易了!”

“好了,你我就不必彼此吹捧,总而言之,能够有文约你的襄助,我真的该额手称庆才是!”练钧如举步跨入那酒楼,顿时生出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鼻间若有若无的香味分外引人。

“想不到华都之中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身处闹市而不喧哗,真是难得!”练钧如往日少有外出的机会,因此忍不住出口赞道,就连身侧的魏方也是连连点头。

“各位是首次来汇朋馆么?”一个衣着整洁的伙计乐呵呵地奔了过来,稍稍打量了一番众人衣着之后,心中立刻有了计较,“想必各位都是喜欢清净的,三楼有包厢雅座,若是各位想要凭栏远眺,小人倒是推荐二楼临窗的位置,既能听到市井之谈,说不定也能遇到文人雅士,只是嘈杂了一些!”

魏方听这伙计出口文雅,顿时多看了两眼,心中暗暗称奇。练钧如没料到随意拣选的这座酒楼居然如此有趣,顿时兴致大发,“今日就听你的,就二楼的临窗雅座吧!我看你出口清雅,大约是读过书的,怎么没有想到求取一个出身?”

那伙计一边趋前引路,一边无奈地答道:“这位客人说笑了,进身为官哪里这么容易?想当初先头商侯那么好贤的人,馆清宫中文士三千,能够当官的也就是寥寥几人,而且大多是有家世背景的。小人不过略读了几本经义,说是读书人已是逾越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他唠唠叨叨地说着,片刻就把众人引到了一副临窗的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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