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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29)

周侯樊威擎终于释然,在华都眼线传来的诸多讯息中,他始终觉得练钧如不像一个寻常山野少年,反倒像是豪门子弟,否则又怎会进退有度,面对诸多官员仍不怯场。可是,几乎打听了中州的所有权贵之家,也未曾听说有这样的可能。上至华王姜离,下至中州群臣,都对这位骤然出世的使尊殿下赞不绝口,仿佛他真是中州救星。如今看来,练钧如确实潜力无穷,但毕竟还年轻,这种军机大事就顶不住了。

伍形易却感到很自然,毕竟,当日就是他亲自从那个荒僻的小山庄将练钧如带到华都,后来又一再确认过多次,自然明白其真正底细。他沉吟片刻,见商侯犹自忧心忡忡,便出言安慰道:“商侯不必过于忧心,戎狄之所以骤然出兵,定然是认为我朝内部有变,以为这一次朝觐会中途生乱,这才会扰边以探究反应。依我之见,只需出兵以雷霆之势将这些大胆夷兵扫除,则他们在短时间之内,必定不敢兴兵来犯。”

话虽如此,伍形易心中却是乐开了。中州地处神州腹地,四面就是四个诸侯国牢牢护卫,四夷但凡有兴兵入侵大的迹象,就必定要先大败那一方的诸侯军队,因此中州立国以来,还从未被夷兵入侵过。尽管因为这个原因使得中州武备松弛,但四夷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无疑为中州争取了时间。夷兵一日不曾消停,四国便无法抽身,如此一来,他多年的安排便有可能奏效。

周侯樊威擎哪里会不知道伍形易在算计些什么,心中不由冷笑连连,面上却是装出了一副赞同之色。他见商侯似乎仍有犹豫,便在一旁敲打道:“商侯,寡人知道你想来不喜大兴兵戈,只是如今被那些蛮夷之人欺上了头来,你若是再不反击,就显得太过好欺了!贵国之内文事兴盛本是好事,可也不能忽略了战备。使尊殿下,您说是也不是?”

练钧如不防周侯突然将语调一转,问到了他的头上,顿时一愣,见商侯脸色不愉,他便省出了周侯的险恶用心。商侯汤秉赋天性懦弱,却是极为好名,否则也不会花费巨资兴建馆清宫,并纳文士三千于其中,周侯如此直截了当的言辞显然是刺痛了对方的伤口,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着实可恶得紧。

“周侯此言似乎有失偏颇,商侯宅心仁厚,以民心民情为己任,这才不愿大起兵戈,不知本君猜测得可准?”练钧如见商侯的脸色有所好转,便趁机再次恭维道,“本君早就听说商国之内文事鼎盛,想来天下贤才皆慕商侯之德,因此才矢志报效。虽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但文事韬略若是盛到极致,便足以弥补武事的不足。再者,戎狄不过是小股兵马侵扰,以商侯麾下的大军,自可轻易荡平,商侯乃是心忧百姓,又哪里是心忧什么西戎的侵袭!”

一番话说得商侯汤秉赋容色大悦,顿时捋须长笑道:“使尊殿下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看出寡人心中真意,若非寡人已经不胜酒力,此刻定要浮一大白以示庆祝!”他向来就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国中那些文士自然知道体察君心,说话都是拣好听的。这一次到了华都之后,他的风头就全被其他三位诸侯盖了过去,朝觐之日,那三人吵得不可开交,却无一人来征求他的助力,让其相当不快。这时练钧如投其所好,他又怎能不畅快,大笑过后便对练钧如深深一揖道,“天下之大难寻知己,想不到殿下知寡人如此之深,请受寡人一拜!”

练钧如慌忙离座而起,双手搀扶着商侯,哪里敢让对方下拜。“本君年少,不堪辅佐陛下,只是勉强为之而已。如今既报将有四夷之乱,便只能靠各位诸侯齐心协力了。商侯素有贤名,本君慕风采多日,如今能够聆听教益,自是万分荣幸,哪里当得起商侯如此大礼?”他已是觉察到商侯汤秉赋乃是四国诸侯中最好对付的一个,自然是一顶顶的高帽子往对方头上套去,口中的溢美之词不断。“唯愿商侯能够勤劳王事,为陛下分忧,本君就感激不尽了!”

商侯汤秉赋自然是一口答应,看得旁边的周侯樊威擎叹息不已,至于伍形易等人则是乐得练钧如笼络人心。等到戎狄之事商量完毕之后,却已是早已过了丑时,练钧如此时再赶回御城势必歇不了几个时辰,周侯也就顺势请商侯和练钧如同时歇在府邸之内。本欲拒绝的练钧如拗不过周侯盛情,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夜,在周侯的执意挽留和邀请下,三位身份迥异,心思不同的尊贵人物便同睡于一个寝室之内,完全是仿效当年初代天子与麾下将士同眠之举。而伍形易等八个使令却只有半数留在了周侯府邸之内,其余半数趁着夜色不知所踪。

第十一章 撺掇

四夷的意外蠢蠢欲动让中州上下顿时乱成一团,自然,四国诸侯是担心本国武备,而华王姜离却是装作一副极为关切的模样。四夷尽管时时扰边,但对于中州富饶之地而言,危害实在是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这么说,倘若没有四夷牵制了四国的大部分兵力,那四国的国力军力要比眼下更强,对付起来也就更加不易了。

由于练钧如在军机大事方面并无多大见识,伍形易又有心将其撇开,因此本来事务繁忙的他顿时清闲了下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事关军事,本来伍形易派在他身边的孔懿和明空便都告了假,一心一意地和四国诸侯商量开了对策,这样一来,练钧如立刻感到身边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自朝觐之日以来,四国诸侯无一人对他的身份提出异议,他也就顺势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光,如今即便是伍形易,也不再限制其在华都内的活动,只是一二十个随身护卫却是无论如何都少不得。

这一日,洛欣远和闵西全联袂求见,开口就是邀请练钧如出去游历散心。言谈间,两人仿佛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即将归国的意思,练钧如大愕之下,思量自己无事可做,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待到练钧如带着护卫随两人出发之后,闵西全才笑称练钧如老是困在御城之内,还未赏玩过华都风光。练钧如已经提醒,方才想起自己这月余以来始终在应对着各种情况,一根神经绷得紧紧的,确实应该找一个机会松乏一下。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禁不住埋怨了几句,无非是指两人太过狡猾而已。

不过,难得在华都之内结识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尽管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敌非友,练钧如还是感到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待到问清一行人的目的地时,闵西全和洛欣远却都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坚称定会使他满意,让练钧如好不疑惑。

“这里不是朝堂之上,我就僭越几分称呼你一声练公子好了!”洛欣远摇扇笑道,“我的练公子,你可知道,坐在你这个位置可以拥有华都内外的多少产业?我知道你现在压根没有什么准备,不少人手也是陛下和伍大人委派的,可是这么下去自然不是道理。身为上位者,还是得有自己的班底才行!”尽管他似乎比练钧如还要小上几个月,说起话来却故意装得老气横秋,逗得闵西全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练公子,你别听欣远贤弟胡说,他那分明是为了自己作势。”闵西全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透露道,“这一次长新君樊威慊并未跟着周侯而来,听说就是想要将欣远接回去。也不知周国贵胄是什么道理,长新君虽然位分尊贵,却也是只有欣远这么一个义子,所以想要早早地接他回去承袭爵位,听说陛下和周侯已经答应了。至于我么,父侯还在和陛下商议之中,多半也会另派质子前来中州,怕是要和练公子告别了。”

练钧如听得眉头大皱,须知四位质子无不是四国中第一等的贵胄子弟,此次突然有两国提出换人,其中蹊跷便有些古怪了。这几日华王姜离一反常态没有频频召见于他,却只是和四国诸侯密商过几次,这已经令他陡起警觉,如今闵西全又故意透露了这一点,岂不是意味着有人瞒着他在计议一切?尽管心中已是惴惴不安,但练钧如仍是竭力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甚至还逼出了几许惊喜之色:“全公子此话当真?那我可是要恭喜你们了,你们俩一旦回国,可以说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然会大展抱负,只是今后想要见面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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