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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82)

练钧如和如笙顿时都觉得尴尬非常,而霍弗游也是闻言大讶,细细察看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丝端倪。和他一同进来的都是几个夏国老臣,自然少不了孟尝君斗御殊,其人先是为如笙姿容所慑,但只是片刻便清醒了过来,待听到练钧如和如笙乃是旧识时,他不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霍大人确实太过孤陋寡闻了,前些时日本君前往周国出席嘉公子的世子册立仪式,丰都之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说是兴平君殿下得蒙美人青睐,竟在如笙小姐的绣阁盘桓一晚,也是一桩美谈呢!”斗御殊捋须大笑,几步走上前去,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练钧如和如笙。

厅中顿时一片哗然,名姬如笙向来游走于列国之间,身份超然,就连各国诸侯也是敬若上宾,等闲人欲求一面而不可得,更不用提相邀绣阁了。听得练钧如得此荣幸,饶是那几个宾客都已是姬妾儿孙满堂之人,也忍不住心怀妒忌。不过,他们都是城府深沉的人,郎才女貌之类的场面话却奉承了一大堆。

好容易捱到了筵席开始,霍玉书却是死活不肯退场,霍弗游拗不过她,只能由得她去。练钧如却是被有意分配到了如笙旁边,闻着鼻间如兰似麝的香气,他竟有一种心猿意马的感觉,连忙借着饮酒掩盖了过去。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如笙低低的话语声。

“殿下适才朝我那玉书妹妹打量了好一阵子,可是对她有意么?虽然佳人仍是待嫁之身,但听说夏国原公子和全公子都在拼命追求他,殿下若是不想惹麻烦,还是谨慎行事的好。我此次前来夏国,虽然是有夏侯邀约,却也是为了襄助殿下。如今中州情势诡秘,还请殿下多加防范。”就在暗地传音地同时,如笙仍然在眼波流转地打量着四方宾客,不时露出妩媚迷人的微笑。

练钧如暗自头疼,却只能轻轻嗯了一声,不防此时孟尝君斗御殊突然举杯遥祝道:“本君早就仰慕如笙小姐之名,今日有幸得霍大人相邀一睹真面目,乃是无上荣幸!闻听小姐精擅于乐声,不知可否助兴一曲?本君愿亲为舞剑,以作陪衬!”

霍弗游在听得斗御殊提出要求时便皱起了眉头,毕竟,这一次如笙乃是以他女儿的身份出现,怎可如寻常姬人那般献艺?然而,斗御殊竟提出亲自舞剑,他便难寻法子拒绝,只得任由如笙自己决断。

“孟尝君大人既然愿意亲自舞剑,我又怎敢拒绝?”如笙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了几句,泰然自若地答道,“今日有幸见大人舞剑,如笙不敢造次,便取碧玉箫以为助兴。”

众目睽睽之下,如笙从婢女手中接过那一支通透碧绿的碧玉箫,闭目吹奏起来,这舞剑向来都是击鼓以为伴奏,孟尝君斗御殊的提议着实有些为难的意思。只见这位年过半百的夏国权臣取过一柄宝剑,含笑立在了场中。倏忽间,一曲杀伐之气极重的乐声骤然自如笙箫中传出,只是片刻便弥漫了全场。

第三章 争风

尽管早已年华老去,但斗御殊一剑在手,瞬间激发出无穷气势,再佐以如笙仿若无处不在的杀伐之音,他竟产生了回归沙场的感觉。他用的也并非寻常姬人在剑器舞时所用的无刃剑,而是随身佩带,夏侯所赐的名剑冷泉,舞动之间,阵阵杀机和寒气自剑上不断渗出,竟使得周遭众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练钧如只见面前团团银光,斗御殊的身形竟是矫若游龙,招招式式尽是战场所用,端得是青山低头,风云变色,光耀九日。看到精彩之处,他心中压抑已久的血性和杀机终于爆发了出来,合着如笙那箫中节拍,突然大喝一声:“好!孟尝君果然英姿不减当年!”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又高声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镬如羿身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情不自禁的,他想起了幼年曾经背诵过的唐代杜甫名句,只是一时激动之下,竟是连“佳人公孙氏”这五个字也丝毫未曾改动。

奇得是,他这八句诗词念完,如笙那箫声也突然告一段落,就连斗御殊也正好收剑而立,已是满头大汗,神情却是畅快已极。他刚想开口询问练钧如那诗词来历,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长笑:“想不到霍小姐还能为此战场杀伐之音,实在是令人钦佩!霍大人好生没有道理,如此欢宴竟是少了本公子,真是该罚酒三杯才是!”

随着这略显嚣张的言语,闵西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待到看清座上宾客时却是大吃了一惊。他原本为了霍弗游未曾请他心存恼怒,待到发现闵西全也同样不在其中,而练钧如端坐于宾客之位,就连舅父斗御殊也正挺立场中,狠狠瞪着他时,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莽撞。

眼见其他宾客纷纷起身行礼,他连忙还礼不迭,又朝斗御殊深深一揖道:“甥儿见过舅父!”他又偷眼瞟了瞟四周,见练钧如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顿时心中大悔,只是此时早已来不及了。

斗御殊见霍弗游似有不愉之色,心中也恼恨外甥举止无礼,就连出言为其遮掩也懒得费功夫。“今日霍大人设宴乃是为其义女如笙小姐接风,你这番闯席着实无礼,还不赶紧向霍大人赔罪?哼,所幸我刚才的剑舞未曾被你扰了兴致,否则……”他冷哼一声便朝着如笙颔首道,“小姐这一曲箫声已入至境,本君着实佩服!”他说完也不看尴尬的闵西原一眼,直截了当地转身返席。

练钧如却不好坐视不理,只能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如笙,示意她把事情转圜过去。如笙本就是心思灵动的人,竟是亲自斟酒一杯奉至闵西原跟前,这才嫣然一笑道:“今日乃是义父为我请来了诸多宾客,原公子身份特殊,义父又怎敢轻易劳动?既然原公子已经来了,那我就奉酒一杯,原公子也应该就闯席之罪和众位大人道一个不是才对!”

闵西原进来时只看到了霍玉书一人,直到此刻才发觉了如笙的绝世容貌,顿时心神巨震,几乎难以把持。他懵懵懂懂地举杯一饮而尽,这才勉强恢复了脑际清明,团团一揖道:“各位,我适才实在鲁莽,搅了各位雅兴,实在该死!霍大人乃是今夜主人,还请宽宥闵西原这一遭!”

霍弗游连道不敢,这才勉强将闵西原的闯席敷衍了过去,又在斗御殊的旁边为他增设了一个座位。闵西原甫一坐定便偷偷打量着如笙,见其人比霍玉书更为妩媚迷人,立时有几分魂不守舍,旋即听到耳畔传来舅父的警告,这才勉强收摄了心神。他见如笙和练钧如相谈甚欢,不知从何处又浮出一丝妒忌和怨恨,一时间隐约有些迷乱。

“兴平君殿下,适才你那吟诵的诗句虽然极妙,但佳人公孙氏五字不知该做何解?”酒酣之际,斗御殊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众宾客也立刻出声附和。须知适才剑舞乐声诗句无不精妙,若非被闵西原闯席扰了兴致,怕是他们还会鼓噪着斗御殊再来一曲。

练钧如见霍玉书也疑惑地瞧着自己,不由哑然失笑道:“诸位勿要误解,这诗句乃是我从古书上翻阅得来,并非我自己所作。所谓佳人公孙氏,相传为一舞剑姬人,这剑舞绝技能使天地变色,日月无辉。今夜乃是我第一次观孟尝君大人这非凡技艺,一时有所感便吟诵了出来,谁想贻笑方家。孟尝君大人早年建功沙场,执掌夏国朝政之后又履有赫赫功绩,以一世英雄之身舞动当世名剑,让我大开眼界,着实佩服!”

闵西原也不知从哪里冒上来的勇气,抢在斗御殊之前开口道:“怪不得我在门前听着那诗句有些熟悉,原来是兴平君殿下借用的他人之词,不过还是贴切至极,贴切至极!”他说着便词锋一转,又奉承起如笙和斗御殊来,“若非亲耳听见,谁人能相信如笙小姐能为此杀伐之音,只是我未曾目睹舅父的无双剑舞,真是可惜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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