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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92)

浑浑噩噩地捱到例会结束,孟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独院之中,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当初答应那位兴平君殿下投身孟尝君府,他只是存着立功的意思,哪里会想到如今的际遇。不说斗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斗御殊有十个八个女儿,这乘龙快婿之名也足可让他将来仕途一路坦荡。人生际遇无常,他如今算是真正明白了,一个被家门嫌弃驱逐的庶子,如今却能够跻身于斗府的上层,那么,他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沉吟良久,孟准决定去探视一次母亲范氏,然后将她接来同住。这婚事一说虽然几近铁板钉钉,却也应该让母亲过来商谈细节。不仅如此,他还得设法和那位兴平君殿下见一面,如今情势陡然急变,他必须和对方交涉清楚。对于这位人生中的第一个伯乐,孟准的心中既有感激也有惊惧,一旦成为斗御殊的女婿,他并不希望自己继续在斗家扮演内应的角色,兴许,他的作用应该远远大于原先想象的。

第十二章 卜者

“你说什么,斗家要纳孟准为婿?”练钧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当日孟家弃子,今日竟有如此成就,果真是沧海桑田!”他见孔懿似乎有些怔忡,便毫不避忌地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想那孟老头当初如同甩掉了一个天大的包袱,如今却不得不亲至夏国来参加婚筵,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就不担心孟准从此不再听从你的话?”自从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以来,孔懿在人前还始终和练钧如保持距离,在人后却早已舒展了眉头,称呼也不再拘泥于往昔,“他如今的前程虽然大半靠的是自己的才干,可若是没有你将其带出周国,也不会有今日的风光。若是被他轻易脱开了这一层束缚,那你的苦心岂不白费?”

“懿姐,你错了!”练钧如右手摩挲着孔懿的娇颜,眉目间深情款款,“倘若他如今只是孟尝君府的一个寻常幕僚,那我自然可以照以往那样对他,摆出一副恩主的架势,可是,他即将成为斗御殊的乘龙快婿,这就彻底颠倒了两方面的局势。斗御殊有三个儿子,孟准身为女婿可以进入核心,却不见得能掌大权,对于自小被人轻视的他来说,靠着斗氏可以轻易起家,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旁人帮衬一下。如今我要做的,就是将他的身份拉起来,须知孟韬身为周国上卿,和夏国关系不大,其实也可以不必理会斗御殊的邀请。”

“这么说,你准备为孟准送上一份大好人情?”孔懿顾不得练钧如不安分的手,突然轻呼道,“想不到你对其期许如此之深,此人还真是运气深厚!”

“不仅如此,就连孟尝君斗御殊,我也一定要通过他拉上关系!”练钧如冷笑一声,顿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你如今该知道,黑水宫早已在暗地筹备,而旭阳门也早已有许凡彬行走天下,寒冰崖弟子上一次我也碰上了,只有无忧谷没有大动静。在四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的时候,我一个只有虚名而没有实质的人要寻求自保,就只有靠四方权贵的强大压力。长新君樊威慊如今据有半个周国,而孟尝君斗御殊已经惹来了夏侯的疑忌,这种人便是最好的交结对象!”

“你真的……真的和伍大哥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孔懿的问话无比软弱,尽管不再一如既往地信任那个形同兄长的男人,但要真正起冲突,她仍旧觉得力犹未及。“你这一年多来成绩斐然,论理他不可能置你于死地……”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她至今犹记得行前那一晚和伍形易的谈话,伍形易能运用尸体来遮掩练钧如不在中州的事实,那么,他就能够在任何时候痛下杀手。

“懿姐,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的不切实际,不是么?”练钧如突然笑了,但那笑容却是无比萧索冷漠,“对于他来说,无人不可利用,恐怕就是御座上的陛下也是如此。这些时日见过这么多各国权贵,大家的心思总能够看到一二,只有伍形易我仍旧看不透,就好像他这个人始终笼罩在迷雾之中。”自失地摇了摇头,他随之换了一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城内有一个奇怪的卜者出现,他可曾出没于那些权贵府邸?”

“卜者伯岩名动天下,更曾经担任过中州的太卜一职,但认识的人却不多。我这一次不经意撞见了他,大概在城西附近,派人去找找应该会有所收获。此人的卜筮之术号称天下无双,若是由他出面向那位原公子进言,说不定以他的脾气会做出了不得的大事。”孔懿见练钧如一脸惊愕地望着自己,突然低声叹道,“就连妹妹都择中了你,我还有什么好说?横竖你们都认为公子全才是最好的选择,那就由得你们吧!明空那里我会负责遮掩,你是决定亲自延请伯岩还是让我代劳?”

“谢谢你!”练钧如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温情和感动,“既然你说这老头真能够装神弄鬼,我就亲自走一趟吧!”

“什么装神弄鬼,巫术和秘术本就流传于天下,当年的历代使尊无不是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你这使尊也当得太容易了!”孔懿一时脸热,又听到练钧如鄙薄神鬼之说,连忙不满地斥道,“你看各国都有所谓的飞骑将,就该知道身怀异术的人有多少,而伯岩正是此中一道的佼佼者,你若是亲至,我只担心他会看破你的真实身份。”

“算了,这些事情我本来就是一知半解,不和你争!”每每说到那些奇怪的秘术异能,练钧如的心中就总会生出一股烦躁,“你和严修与我同去,若是他敢于包藏祸心,说不得就只能掳人回来了!”

洛都乃是夏国的都城,其繁华热闹自然不在话下,练钧如和孔懿严修这一路行来,入目的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身后还吊着十几条尾巴,不由都觉得有趣万分。待行到城西处的集市时,孔懿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伫立在路当中的奇怪老人。

此老须发皆白,精神却极为健旺,手中的拐杖与其说是为了支撑身体,不若说是一件上好的防身利器。尤为奇特得是,这位老人竟是硬生生地站在路中央,使得行人皆需绕道,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有几个青年后生忍不住上前劝阻,到后来又多了几个好事的,竟演变成了推搡,看得三人尽皆恼怒。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居然对一位老人如此无礼?”练钧如心知那老者便是孔懿口中的伯岩,因此忍不住上前怒斥道,“敬老爱贤乃是人伦大道,你们家中也有长辈,现在对老人家这么推推搡搡的,简直是丢人现眼!”

“小子竟敢教训我们!”那几个青年后生本就是这西城中一霸,此次趁机出头也是看中的老人腰间悬着的一枚配饰,想要浑水摸鱼,想不到被练钧如搅了局,顿时都是大怒。他们也懒得多言语,瞅着练钧如和严修年轻,便几个人一起逼了过来,其中一人又发觉了颇为动人的孔懿,更是心中大动,和同伴嘀咕了几句后,一群人便将练钧如三人围在了中间。

“不知好歹!”随着练钧如轻蔑鄙夷的一句话,严修的身形突然动了,那出言不逊的后生首当其冲,捂着肚子便倒在了地上。只是片刻功夫,几个嚣张跋扈的青年便哀嚎阵阵地瘫倒在地,望向练钧如三人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恐惧。

孔懿早已身形一晃出现在了那老者跟前,对视许久,她突然躬身一揖道:“老丈可是人称神卜伯岩么?人说神卜混迹人间,专在出人意料的地方出没,谁想竟能在此地得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四周人见练钧如三人似乎不凡,便全都悄无声息地溜了干净,周遭三丈之内竟没有他人行迹。后头的探子也全都听见了神卜伯岩几个字,注意力顿时更加提了起来。练钧如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老人,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就这么一个老者居然担着神卜之名,难道就真的那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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