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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264)+番外

察觉到陈澜和杨进周之间仿佛另有隐情,罗旭便打头直截了当道出了来意:“今天在路上遇到陈小弟,并不是碰巧,而是我让人打听了他的行踪,原就是直奔他去的。皇上告病之后,内阁堆了好些折子,内外更是流言多多,我人在内阁行走,宫中消息也多,所以不免比别人更留意一些。今天我特意寻来,为的是……”

罗旭微微一顿,随即就叹了一口气说:“此次上书请立储君的那些大臣,我打探得知,礼部仪制司主事方德海和翰林院侍讲余舍庆,是宫中贵妃娘娘以我父亲的名义授意的。”

此话一出,他就看到对面的陈澜倏然一惊,随即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而杨进周只是微微皱眉,反而是陈衍反应最大,竟张口问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为什么要……啊!”

陈衍一下子醒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闭上了嘴再不开腔。这时候,罗旭才苦笑道:“此事我回禀过父亲,父亲的得知后已经向皇上递了密折请罪。我思前想后,也想请三小姐和陈小弟把此事对太夫人说道一声,以免起了误会。毕竟,如今我两家若是起了纷争,不过是白白便宜了别人而已。至于其他那些上书附议的,据我的消息,不知道怎的,贵妃娘娘的授意大约是‘不小心’泄露了出去,结果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罗旭着重强调了“不小心”和“有心人”,陈澜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心里已是明白了这一波莫大风波的起源。不消说,有人利用了罗贵妃的恨意,制造了这一遭事情。只那人却聪明地藏身在黑暗之间,只由着侯府应接不暇,晋王原形毕露,王妃处境维艰,贵妃背着黑锅,罗家有口难辩——这竟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一石数鸟之计!

然而,那人却犯下了两个要紧的疏漏——他没料到罗旭的警觉罗明远的决断,也没料到在御用监夏太监那边重施故技时出了岔子……亦或者是,两拨刺客不是一个来路?

想到这里,她便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对罗旭深施一礼。而陈衍一看到她这般光景,自是也忙不迭地冲着罗旭连声道谢,就连杨进周亦是如此。而收获了这一番谢意的罗旭心头更是涩然,随即强笑道:“贵妃娘娘毕竟姓罗,她闹腾出来的事情,我甚至没法收尾,你们这谢字我可没法承受。倒是另外一桩,我有个朋友灌醉了东城兵马司的兵马副指挥,问出了几句话来。说是仵作断定晋王府钱妈妈死的那个时辰,他曾经带人在路上巡行,撞见过有人犯夜禁。那人嗓音尖细,听着像是……像是宫里的公公。他后来怕降罪不敢说,但只要严加查问,料想他不敢不说实话。”

此话一出,陈澜心底极为震惊。而一直保持沉默的杨进周看了一眼陈澜,终于开了口:“罗世子既然连这件事也查了,又据实相告,有桩事情我也不瞒着。御用监夏公公如今正在镜园。他是快要退了去南京养老的人,所以偶尔也在宫外住,今天他在自己那小宅子里遭了刺客,险些丢了性命。”

“竟有这样的事!”罗旭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喃喃自语道,“竟是连他这样的人物也敢明里下手,这背后的人太大胆了……难道之前的张阁老,还有东昌侯府众人,甚至大同总兵,吴王殿下……”

轻轻的嘟囔声在屋子里回荡着,坐着的陈澜忍不住把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即便如此仍觉得身上发冷。已经换了一件外袍的杨进周习惯性地抚摸着腰间的佩剑,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年纪最小的陈衍龇牙咧嘴,可即便如此仍是打消不了那一股股冒上来的寒气。而唯一一个作为下人却站在角落里的郑妈妈,牙齿也不可抑制地上下打起了战,心中一时大悔。

“三小姐!”

门帘外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屋内众人的思绪。陈澜回过神唤了一声进来,就只见奉命守在外头的长镝打起门帘进来,屈了屈膝就规规矩矩低下了头:“那边秦大哥亲自过来了,他说是有要紧事,请杨大人赶紧去北边的跨院!”

杨进周径直站起身。可看了一眼陈澜,又看了一眼罗旭,他就若有所思地说:“应当是夏公公那儿有事,三小姐也一同去吧,若有什么话也能直接带给郡主。罗兄不如也一起过来,有些事情还能有个参详……”

罗旭则是不待杨进周把话说完,就摇了摇头说:“我叨扰许久,原本该告辞了,可事出非常,夏公公见了我只怕什么都不会说,我还是呆在这儿,免得节外生枝。”

陈澜哪里不知道罗旭是为了防止离开之后再有变故而避嫌,心中顿时更生感激。站起身行过礼后,她吩咐陈衍在这儿陪着罗旭说话,随即对郑妈妈打了个眼色示意其跟上,这才往屋外走去。走出屋子的那一刹那,她这才突然发现,刚刚转了多云的天空如今已经完全一片阴沉,豆大的雨点子正从高空零零星星砸落了下来。

要下雨了!

第233章 前浪死在沙滩上

深秋之际,北国的花木大多都已经渐渐凋零了,就连傲霜的菊花也搬到了室内。因而,当陈澜随着杨进周一进屋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蹲在一盆开得正好的黄色菊花旁边,连头也不曾回一下的夏太监。徐徐走上前去,她就认出,这盆黄菊和此前朱氏曾经分给过她一盆的名品黄西施有些类似,可正寻思的时候,夏太监就低低地说起了话。

“咱家刚进宫之后,分派到的差事是御花园除草。那会儿整整几年,全都是侍弄这些金贵的花花草草。看着不能吃不能穿的东西,每一盆每一株却都比下头杂役小火者的命金贵些。后来,咱家就是因为救活了一盆先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黄西施,于是才从那边出来,被分派到了王府里头管花木,这才有了今天。所以,咱家带出来的干儿干孙,其他的不说,有一条必须得学着,那便是能侍弄好这些花花草草……小路子是在这上头最有天分的,什么黄鹤翎紫鹤翎,什么黄西施赛西施醉西施,到了他手中就都服服帖帖,咱家还以为他命好……”

夏太监唠唠叨叨地说着,陈澜心中却是一紧。刚刚在路上,秦虎已经把事情原委都说了——那个舍身替夏太监挡了一刀的小宦官虽经大夫全力医治,可终究还是没挺过去。一想到近来那些一个个死了的人,她只觉得异常心悸。

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夏太监这才抬起了头,目光在陈澜和杨进周身上一转,他才扶着膝盖渐渐直起身。可大约是蹲的时间太长,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就往后倒了,可就那么一刹那,他愣是避开了那盆黄菊花,肩膀却重重磕在了墙上,随即才被杨进周一把拽了起来。

“多谢杨大人……人老了,不中用了。”满脸苦涩的夏太监站直身子,这才拱了拱手,又请了两人坐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太祖爷的话读书人觉得粗俗,咱家却觉得在理。咱家又不好权,早就打算上南京养老,可谁知道别人还那么看得起咱家,居然左一个套右一个套,最后竟是干净直接地要咱家的命!干他娘,泥人都有三分火性,他以为咱家这下头没了,真被人欺到了头上还是软蛋窝囊废不成!”

夏太监起初还说得愁眉苦脸沮丧颓然,可当最后一句出口时,他的脸色一时间变得无比狰狞,干瘦的手上甚至暴起了青筋,眼神中杀气腾腾。紧紧捏着那太师椅的扶手,他的脊背不知不觉脱离了靠背,微微向前倾斜,就连那呼吸的气息仿佛都有些粗了。

“赌咒发誓之类的咱家就省了,先头的事杨大人已经告诉了咱家。没错,钱氏和季氏是咱家的老乡,从前都受过咱家的照应,可这不过是宫里人的通性,得意的时候拉扯同乡同宗一把,兴许什么时候就有用场。咱家周全的不止她们两个,可她们两个是先前日子过的最得意的,咱家一个要去南京养老的人,还要见她们干什么,京师和南京可隔着上千里!季氏呆在长乐宫,过惯了没人算计的日子,可钱氏却是浑身消息一点就动的人!明明是受别人指使给季氏下套,顺带坑郡主一把,她还偏打着咱家的名头,咱家要是再一死,这黑锅就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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