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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3)+番外

沁芳见陈澜也看着她,她连忙上前讷讷解释道:“今天正好是放月钱的日子,因数目不对,苏木和胡椒领着几个小丫头要出去寻赵大娘理论,奴婢只能死活拦着,最后怎么都拦不住,只能和她们一块走了一趟。奴婢该死,忘了屋子里该留人。”

到了这个份上,陈澜实在是没心思继续追问了。一来她的伤确实还没好,二来情况还没摸清楚,也不知道院子里的人事是否有其他隐患,三来这月钱如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问明白的。因此,懒懒又吩咐了几句,她就打发了人下去,连沁芳说让小丫头们来磕头认错的提议都拒了。

人一走,陈衍就忿忿不平地说:“姐,你也太软弱可欺了,祝家的就是没安好心!要不是老太太还在,二婶早就容不下咱们两个了,不就是以为她是侯爷夫人吗?都是因为爹爹当年没能袭爵,否则这些下人也不敢这么势利眼!姐,等我以后做官了,我们就搬出去住!”

十一岁的孩子便惦记着这些,陈澜心中不禁嗟叹,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而看着陈衍那种仿佛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笑着又嘱咐了他一番,又从枕边的小匣子里翻出一个荷包给了他。

“这……又是姐亲手做的?针线还是一样好!”陈衍喜滋滋地把荷包揣进了怀里,这才咧嘴一笑,“要过年了,我正想磨着姐做一个呢,没想到你早就预备好了。”

这三天里,陈澜虽不得下床,床上的各种用具却都熟悉了一遍,其中便有这床头匣子里的各式针线。有荷包、扇络子、汗巾、鞋面子……总而言之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哪怕是她从前为了省钱,针线功夫很是不差,甚至还会裁衣服,但那会儿还有缝纫机,如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绣花,她那点针法还真是不够看的。要不是原主留下这么多东西,再加上伤势未好也是一个借口,大过年要送礼时她怎么糊弄?

留着陈衍又坐了一会儿,陈澜终究没有提郑妈妈说的那话,只是吩咐他要小心自个,不要惹麻烦。等他欢欢喜喜走了,陈澜才按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对这个时代的历史她完全是一抹黑,但无论现代还是古代,这没了爹娘的日子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里的人事比她当初的环境更复杂,更艰难。可是,活着就是希望,她既然重生了,就一定会代替这个失去父母却一心护着弟弟的可怜女孩子好好活下去,也一定会替她好好照顾陈衍!

除了养伤之外,她却得好好想想之前郑妈妈提过的让陈衍搬到外院去的事。陈衍才十一岁,又没有爹娘照顾,孤零零在外院住着,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不但是为了他打算,也是为了自己打算,须知她在这家里目前最大的倚靠,就是这个弟弟了。

第004章 长者赐(上)

阳宁侯府既是占去了整条阳宁街,前后重楼叠院,亭台楼阁不计其数,又从什刹海引活水曰小玉溪,后园竟是有几分江南水乡园林的意味。这座偌大的府邸是当初太宗皇帝御赐,按照公侯伯府的规制,门楼三间五架,金漆兽面锡环,牌匾上的阳宁侯府四个大字则是出自武宗皇帝提拔的第一任内阁首辅张大学士之手。

七间九架的前厅前面是小小的两抱厦,素来是接待一般外客的地方,名曰三德厅。中堂七间九架,名曰福瑞堂,正中一间厅供着太宗皇帝所赐的牌匾御宝,平素并不轻启,只逢年过节或是贵客来临时方才打开。后厅庆禧居则是七间七架,几十年来一直是太夫人朱氏住着。

自从前一代阳宁侯陈永去世之后,朱氏便搬离了此地,在东边的蓼香院居住。然而,她虽没有儿子,但嫡长女嫁入公府,之后不但育有两子两女,而且长女在六年前的皇子选妃中,在众多公侯伯的嫡女中脱颖而出,嫁给了当今皇帝的次子晋王为正妃。

有了这缘故,家里人谁也不敢轻忽这位老祖宗,因而哪怕水涨船高成了侯夫人,二夫人马氏也丝毫不提搬到庆禧居去住的事,只是把原本自己住的紫宁居又扩建了一番。因占了长房芳菲馆的一半地方,她又借口芳菲馆的屋子旧了,把陈澜挪到了西头的锦绣阁,陈衍则是在距离这儿不远的翠竹苑。

锦绣阁名字好听,其实却是整个侯府院阁楼馆中最偏远的地方,无论是到中堂还是后厅,都得先绕过长长的一段夹道,然后从各房的院子前经过。因此,陈澜从前每日里晨昏定省都得走许多原路,听到的冷言冷语多了,越发在锦绣阁里足不出户,只是守着弟弟。

如今此陈澜换成了彼陈澜,对于这个僻静地方却是很满意,也暂时没去改这种固步自封的日子。最初的这些天里,她只是一面足不出户地养伤,一面不动声色地从丫头们口中打探消息。

好在阳宁侯陈家并不信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从前请过塾师教授她们这些姑娘,看书并不是问题。于是,她的床头渐渐多了不少书。只却不是从前她苦读过的什么诗词,而是一些杂书,有的是书房里原就有的,有的是陈衍从前送她的,天文地理游记杂记一应俱全。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窗户上白净的高丽纸经不住风沙蒙上了一层灰时,隔三差五前来诊脉的太医终于是给了好信,说是她的伤已经痊愈了。又将养了几日,当她在丫头们的忙活下穿戴好走出屋子,站在阳光底下,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时,陈澜只觉得郁积多时的心情一下子畅快了起来。

“回头等四少爷从学堂回来,知道小姐大好了,一定会高兴得了不得。”

沁芳一面说一面给陈澜披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大红漳绒斗篷。她是个身材中等面貌端庄的丫头,此刻见陈澜披着斗篷仍是一动不动,不禁有些担忧,犹豫了又犹豫,这才低声劝道:“小姐,外头风大,您还是别在风地里站太久,先进屋去吧。老太太免了您两个月的晨昏定省,再过些天就是过年了,您再精精神神地去祭祖也不迟。”

陈澜没做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大小丫头,见有的懵懂无知,有的不置可否,有的则是一味低垂着头,却唯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皱了皱眉,仿佛不甚赞同的模样。她前几天能下床在屋子里走动的时候,依稀记得在外屋见过她,仿佛是院子里伺候花草插瓶的丫头,只不知道名字。瞧了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又摇了摇头。

“都已经一个月了,哪里就这么娇弱。老太太都让郑妈妈来探望过了,我既好了,总得去问安。你挑两个人跟我去蓼香院,先让人去报一声。”

虽然知道从前陈澜是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的性子,但如今她这番话丝毫驳不得,沁芳也只好答应了,先打发了人去报信,随即留着另一个大丫头芸儿带着两个三等丫头花椒苏木看着屋子,又吩咐小丫头们就在院子里做事,不许随便走动,这才又带着两人伺候陈澜出门。

这是陈澜重生第一次走出屋子,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座大宅门的景象。沿路庭院深深,两旁尽是一重又一重的院落,所见的下人有老有少,有的二话不说退避一旁行礼,有的则是满脸堆笑上前殷勤探问,虽则陈澜已经打足了精神应对,但跨进蓼香院大门时,还是觉得脑袋有些胀痛,扶了沁芳一把,这才稳了稳步子,也稳了稳心情。

蓼香院正房五间,正中挂着天青色福寿双全纹样的厚实棉帘子。在迎上前来的丫头们簇拥下进了屋子之后,绕过前头琉璃大屏风,穿过一道珠帘到了后头暖阁,陈澜就发现这里远不是她料想中那般冷清。

居中暖榻上坐着的老妇人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头上戴着中间缀着一颗翠玉的银鼠皮昭君套,正笑着和旁边的两个少女说话,见着陈澜进来方才移开了目光,正是阳宁侯太夫人朱氏。见人盈盈行礼,她就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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