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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324)+番外

接到陈瑛的信,汝宁伯杨珪不得不把希望再次寄托到了太夫人身上。这一回他磨破了嘴皮子,总算是说动了太夫人松口。然而,就在那个妈妈进屋子去取银票的时候,外间一个妈妈突然撞开了帘子进来,脸色煞白地嚷嚷道:“太夫人,老爷,外头御用监夏公公……还有锦衣卫欧阳都帅一块来了!”

此话一出,原本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就好像突然吹进了一阵三九天的寒风似的,一个个人的脸上都结起了冰,甚至还有胆小的丫头牙齿上下打颤。汝宁伯杨珪见太夫人本能地捏着佛珠按在胸口上,就强笑一声说:“母亲还请在这儿安坐着,儿子去前头看看怎么回事。”

眼看着汝宁伯杨珪大步出了门去,太夫人顿时失了神,直到耳畔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类似声响,她才一下子低了头,却发现自己随身多年的佛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线,此时此刻,那乌黑圆润的珠子竟是散落了一地。那一刻,念了几十年佛的她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也顾不得那许多,一下子撑着炕桌站起身来。

不会真出什么大事的……毕竟那边早就送过讯息来,说此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局,只要她配合着演好了,汝宁伯府不但可过了这一关,而且日后爵位就能安安稳稳,还能除了眼中钉……那是她孙女的未来夫婿,总不会骗她才对!就算爵位丢了,那边也担保能够让世子杨艾承袭,相比那越来越贪心的杨珪,杨艾就容易对付多了。

第285章 锦衣临门(上)

相较百多年来那些被除爵毁券,完全消失在人们视线中的勋贵,汝宁伯一系自从跟随太祖立下赫赫战功的先祖之外,几乎没出过什么有名的人物——唯一一个靠自己打拼出锦绣前程的杨琦还被先头老伯爷逐出了家门。

所以,汝宁伯府至今仍能位列二流勋贵,靠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一家素来女儿多。每到嫁女时,汝宁伯府拼凑嫁妆时虽然都紧紧巴巴,可等到一个个女婿发达或是富足,总能维护一下岳家,而且百多年来,汝宁伯府的女婿里头倒是出了好些人物。然而到了这一代,费尽苦心维持的豪门气象仿佛彻底崩溃了。

家里官司缠身,汝宁伯连个闲差都丢了,前头的三位小姐嫁的都不如意,后头的杨四小姐虽内定了淮王妃,可杨进周横空出世,即便就连汝宁伯府的仆役们也都忧心起了未来。

而这一天,锦衣卫的临门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院里一个个犹如钉子般扎在那儿的校尉们全都是端着一张丝毫没有表情的脸,正堂上那两位正主儿亦是口风丝毫不露,连端上来的茶亦是瞧都不瞧一眼。哪怕是迎来送往最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总管,面对这油盐不入却又身份特殊的两位,那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几分苦涩来。

“汝宁伯的步子倒是慢的很。”

听夏太监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那总管赶紧弯下了腰,竭力让已经僵硬的脸部肌肉挤出一个更得体的微笑来:“夏公公恕罪,老爷在太夫人那儿,那边距离正堂颇有些远,这应当是就快到了,劳您老人家和欧阳都帅再稍等片刻。”

他一边说一边朝欧阳行又看了一眼,见这位锦衣卫新任缇帅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儿,他不觉心中更是没底,勉强赔笑又言语了两句,就匆匆到了门边上,打起门帘瞅了瞅。眼见院子里几个小厮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看那十几个锦衣校尉的眼神如同看瘟神,他不禁心头火起,回头瞄了一眼就一脚跨出了门槛,低喝一声道:“还有没有规矩!老爷就快来了,一个个都给我站好了,否则回头出了差错挨板子,可别怪我没提醒!”

这一阵发落总算是稍微起了些效用,几个小厮对视一眼,终于在院门两侧整整齐齐站了,一个个垂手低头规规矩矩。总管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正要回身进屋,就看见院门处有人飞也似地跑了进来。认出是自己的一个心腹管事,他立时停住了脚步。果然,那人奔上前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来了……来了!”

不消一会儿,死板着面孔的汝宁伯杨珪就进了院子。尽管他刻意让自己显得威严肃然,但在熟悉他的总管眼里,这与其说是勋贵伯爵与生俱来的气势,还不如说是最后关头强装出来的色厉内荏。尽管如此,他仍是毕恭毕敬地把杨珪引到了正堂,又亲自守在了门口。

杨珪进屋之前,心里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可是,当眼睛熟悉了室内外的明暗差别,看清了座上两人的表情,他的一颗心就立时沉了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丝微笑上前拱了拱手,口中说道:“夏公公欧阳都帅恕罪,实是没想到下人无状,竟是将二位先迎进来了,原本该当是我亲自出门迎候才是……”

“这些没意思的话就不要说了!”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杨珪的话,随即一弹衣角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说,“咱家奉皇上口谕,查问汝宁伯三事。”

此话一出,汝宁伯杨珪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那种镇定的风范,几乎差点就站不住了。用最后那一丁点力气跪下之后,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了地面上,仿佛能在那平滑如镜的水磨砖上抠出几个坑坑洞洞来。好一会儿,他才颤声答道:“微臣必当如实对奏。”

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三个人,而在夏太监问话的当口,欧阳行就大步到了门前,竟是一掀帘子径直出了门去。见门口那总管忙不迭地避开数步,他才冷冷地吩咐道:“一应人等,悉数退到五丈之外!”

这声音并不算大,但闻听此言的锦衣卫全都是整整齐齐往后移了数步,而那些小厮则是没这么训练有素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院门跑去,不一会儿就溜了个干净。至于胆子稍大一些的总管,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直到墙根处方才站住了。

外头人听得心惊胆战,里头跪在地上的汝宁伯杨珪就更觉得仿佛有一桶凉水当头浇下,整个人甚至不可抑制地打起了寒颤来。而站着的夏太监打量着杨珪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很瞧不起那脓包势,不禁哂然一笑:“皇上问你,与山东青州五通商号联手往辽东私采人参,此事可有?”

当头第一桩就问此事,杨珪不禁咬了咬牙,随即硬着头皮答道:“此乃有心人诬告,微臣奉公守法,绝不敢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夏太监见杨珪抵赖,目光一闪就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皇上问你,侵占通州邸店数间,淘换漕粮新米之后,将陈米霉米原封不动送禄米仓,再变卖新粮牟利,此事可有?”

此时此刻,尽管膝下如同针刺一般剧痛,但杨珪更在意的是那御史弹章上是否真有这样的细节。可他也没工夫思量那许多,索性又伏下身碰了一记头,这才暗哑着嗓子说道:“此事决计没有,微臣亦是自小读书的人,不敢有如此大胆。”

这样拙劣的抵赖,夏太监这几十年来着实是见多了,面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嗤之以鼻的表情:“那好,最后一桩……皇上问你,放任家中女眷放高利贷,由是逼死良民,此事可有?”

这最后一桩是曾经在顺天府挂过号的,尽管压了下去,终究只要去个人查证就能问出来,因而杨珪思量再三,最后只得状若痛悔似的又趴伏了下去:“此事是有,但微臣确不知道家人奴婢竟如此胆大妄为!这是家仆瞒着母亲和内子出去做的,事后已经为微臣送到了顺天府严办,但微臣自知有过,甘领管教不严之罪。”

区区一句有过,就想完全蒙混过去不成!

夏太监一想到小路子帮自己挡了的那一刀,看着杨珪后脑勺的目光越发犀利如刀。站了好一会儿,思量杨珪这会儿只怕是惊恐得魂也没了,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咱家奉旨要问的话都已经问完了。按照皇上之前的吩咐……欧阳都帅,还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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