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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371)+番外

杨进周越听脸色越是沉重,到最后那游二说完,递了一件东西过来,他就着那一丁点月光瞅了瞅,立时面色紧绷,点点头赞了两句,旋即吩咐他退远些等。站了片刻,他就转头看着秦虎说道:“你带着人在这里守着,如今已经是晚上外城宵禁的时候,这里不会有多少人进出,若是有人再出来,死死盯住了,一应行踪等等都记下来。”

秦虎点了点头,随即诧异地问道:“怎么,大人要走?原本不是说好要进去抓个现行的么?”

“原本是原本,如今是如今。”杨进周侧头瞥了秦虎一眼,一字一句地说,“你既然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就该明白如今不能轻举妄动。我回四方楼去寻罗世子,你带着他们排好晚上值守的班次。对了,你既是留在这儿掌总,那个游二就跟我回去。”

说完这话,他又望了望那座不高的围墙,仿佛又看到了从前白日里来这时瞧见的那热闹的马厩车棚。他的记性很好,上至主事的掌柜,下至下头的小伙计和杂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更知道这儿就是锦衣卫在外城的总哨所在。如果真是从这里出了问题,那么,这决计不是欧阳行一句失察就能推过去的。相比前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的案子,这里头的水更深!

四方楼西跨院的丝竹声已经停了好一会儿,然而,在四处都仍是歌舞喧闹声不断的情况下,这安静的地方也完全显不出来。自打风五哥出去之后,领命留下的粗豪汉子忖度圣手刘已经被打晕了过去,自然而然就放松了下来,由着几个人守在外头,自己则是在屋子里就着刚刚的菜肴喝起了小酒,没几杯下肚,他就觉得屋子里太暖和了,自然而然敞开了怀,又觉得腰间的东西硌得慌,遂索性把那把解腕尖刀搁在了地上。

就在他微微有些醺醺然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外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嗓子压得极低的声音:“九爷,九爷!”

被这声音一唤,他皱了皱眉就推桌子起身,嘴里骂骂咧咧着到了门前,几乎没怎么细想就打开门闩把门拉了开来。然而,那一刹那间,卷进来的不止是门外呼啸的寒风,还有一只迎面而来的拳头。说时迟那时快,他几乎是本能地往下一缩脑袋,随即伸手往腰间一抹,当手掏空的一瞬间,他这才反应到东西已经被自己解下了。

迎面的拳头却不会管什么又悔又恨,眼看人缩了下去,那拳便微微一收,由侧面化爪强袭,脚下又随着猛踹了出去。就只听两声闷响,挡在屋子门口的这粗豪汉子就被一下子打飞了出去。来人紧跟着疾步进了门,后头又有几人窜进了屋子里。两个料理那倒地的汉子,剩下的则是急急忙忙冲着伏倒在案头的圣手刘奔去。最后头的罗旭一跨进门槛就看见自己那位损友一动不动,心里不由得一紧。

“人怎么样了?”

“大少爷,他只是晕过去了。”

长吁一口气的罗旭这才放慢了脚步,待到上得前去,见那几个家丁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在那儿折腾,他不禁眼皮子一跳,赶紧把人赶开了去。只他自己变着法子施为也依旧没把圣手刘给弄醒,他不免也有些着慌,到最后方才一拍脑袋,就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瓶子来,挑了一丁点粉末放在了圣手刘的鼻子底下。

这一回却是立竿见影,没过多久,圣手刘的呼吸就一下子粗重了起来,随即就露出了挣扎的迹象。随着罗旭的又一阵叫唤,他总算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可看到罗旭的第一眼,他在瞪大了眼睛的同时,突然挪动了一下胳膊,猛地捏拳打了出去。然而,他终究是刚刚那一下挨得不轻,别说拳头捏到一半就松了,手臂也在半途中就无力地落了下来。

“你这小子……怎么到现在才来!”

罗旭心虚地打了个哈哈,随即才顾左右而言他道:“看来他们对你倒是不错,这么大的地方,好酒好菜管饱,听说天天还有歌姬舞姬伺候着,你倒是比神仙还逍遥……”

“呸,换成了你试试?”圣手刘这才有功夫摩挲了一下后脑勺,想起之前挨的那一下,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恐怕就得以后在阴曹地府才能见着我了。”

这话听得罗旭为之一怔,刚刚还笑嘻嘻的脸上顿时满是阴霾。安抚了自己这位老友几句,他就吩咐两个家丁把人搀扶出去,交给在前头候着的竺老大,继而便走到了那个被打翻的粗豪大汉跟前。见四个家丁如临大敌地守着,甚至还在那汉子的嘴里塞了一根布条防着人咬舌,他不禁眉头挑了一挑,却丝毫没有问话的架势。

“把人送到外头马车上去。还有,先前撂倒的那四个人和这里的那个管事也带走,然后把痕迹都清理干净,留两个人陪我留着就够了。”

“大少爷,事情已经了结了,都说南城兵马司的人常常过来,您再留着也没什么必要,不若只挑两个人留下……”

“不用说了,照我说的办。若杨大人那里有什么要紧情形,到时候传达不清岂不误事?”

拗不过罗旭,其他人只能照办。须臾,这座灯火通明的屋子就被虚掩上了门,内中一应打斗挣扎的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是人却一个都没了。而做完这一些,罗旭便带着人重新回了先前那地方优哉游哉地等。直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依旧坐得稳稳当当。果然,推门进来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杨进周。

“那边事情有变,我们必须立刻进城。”

这直截了当的一句话让罗旭身边的两个随从都有些发懵,而罗旭在一惊之后,却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抓起一旁衣架上的那件大氅披在了身上,随即问道:“我这里已经救出了人。进城的话,走崇文门还是宣武门?”

“崇文门,城门关了,吊篮总是能用的,不过要请罗兄先预备一封信。”

言简意赅的对答之后,罗旭就走上前来,听杨进周细说之后,立时让随从准备纸笔。匆匆写好了书信,他就转过身来,不容置疑地对两个随从嘱咐了两句,让他们直接去之前定下的小院,这才随杨进周出了门。到了门口,他就只见一个灰衣汉子已经牵着三匹马等在了那儿。知道这是之前安排好的马匹,他也没有多话,立时趋前上了马。

两人前脚刚刚出发不久,胡同那一头一队服色新旧不一的军汉就一阵风似的小跑赶了过来。为首的高个子军官在门口才站了片刻,里头竺老大就迎将了出来,两边又惊又喜似的认了一会人,立时一同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去,内中的喧闹一时更盛。

……

夜色下的紫禁城没了白天来来回回的人群,只有外皇城和内宫城外头的红铺巡卫仍在按照规矩传铃值守。宫城的四门已经完全下钥,隐隐约约仍然能听到天街那边传来天下太平的声音。这一晚,文渊阁是次辅杜微方当值,由于手头的事务众多,已经快四更天了,他却依旧没有合眼,只在书桌前核对着江南几省的夏税数字,看到最后忍不住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疼的鼻梁,又戴上眼镜看了看那叠文书,继而支着脑袋沉思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唤,他应了一声后,一个文书就匆匆走进了直房,躬了躬身说:“杜阁老,东安门上传来了消息,罗修撰带着右军都督府杨大人在宫门前,说是有要紧事情陈奏。如今宫门已经下钥,守门的禁卫原不肯通融,但罗修撰说是事情十万火急,又预备了书信一封,于是那边的郑千户接了之后,请小火者从东华门送进来呈杜阁老。”

闻听此言,杜微方顿时眉头紧皱,旋即就吩咐拿上来。他却不忙拆开,先验看了一应封口全都完好,他这才拆封取出了信笺。信大约是罗旭仓促写的,平日一丝不苟的小楷此时却略显潦草,言辞中只说不合与杨进周在外头撞见了一件大事,生怕有变,所以需得连夜禀报。在斟酌了片刻之后,他就摘下了鼻梁上那副眼睛,沉着地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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