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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567)+番外

陈衍许久没听到这样郑重其事的教训告诫,一时愣了神,好半晌才连连点头。跟着进屋的芸儿不料自家夫人又在教弟,跨进门之后就在门口不敢动了,直到陈澜说完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而云姑姑接了陈澜一个眼色,更是把陈衍拉到了一边,细细对他解说如今松江那些棉布的时价。当陈衍听到最好的松江番布甚至价比百金,咂舌的同时更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眼神里头颇有些闪烁。

这自然只是一出特别的小插曲,等回了惜福居,陈衍就说起了今天和他同去关领金牌的那几个勋贵子弟——应国公的嫡次子、南阳侯的嫡三子、平江伯的嫡长子。当最后一个名字入耳的时候,陈澜不禁呆了一呆。

一来三叔陈瑛不在,二来徐夫人孝服年初才刚完,因而陈清的婚事也只是才操办没多久。庆禧居那地方虽大,可一对新人一住,明后年又要轮到陈汉,难免就显出了拥挤来。平江伯方翰据说是早她和杨进周进京,说是送女入京预备完婚,可没想到真正的目的却是把嫡长子留在京城。只不过世子未封,却先封勋卫散骑舍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岁数比起你如何?”

“都比我至少大两三岁,这其中,就只有我一个是还未成亲的。”陈衍的肩膀轻轻一动,随即狡黠地笑道,“应国公府的那位二少爷为人木讷,老实得很;南阳侯府的那位三少爷则是滑头,就今天那么一会儿功夫就大包大揽,定下了晚上请咱们仨喝酒;至于平江伯府的那位大少爷嘛……他别的没怎么和我说,倒是请我将来多多照应,也不知道是当值的时候照应,还是说他妹妹嫁进侯府之后,让我在老太太面前美言几句。”

“才一会儿功夫你就都混熟了,不错,多几个朋友也好。”

江氏笑着说了一句,外头就通报说杨进周回来了。听到这消息,屋子里的其他人顿时都丢下了刚刚的话题。等到杨进周进屋,江氏就立时让庄妈妈把丫头们都带下去,随即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一去就是这么久?”

“娘,乾清宫皇上召见之后,还在文渊阁见了元辅宋阁老和次辅杜阁老,小张阁老更是额外吩咐了一些话,所以才晚了。”杨进周见陈衍那眼睛亦是紧张地盯着自己瞧,不禁莞尔,“真没说什么关碍大的事。一个个都说我在江南劳苦功高,练兵有功,皇上给了我一个月的假,接下来这段时日,我可以名正言顺好好松乏松乏了。”

“也好,这样外头的传言就成了捕风捉影,省得人人瞎猜。”

江氏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旁的陈衍也笑着帮腔道:“虽是过了九九登高节,但这天气还不算冷,有道是沧州狮子景州塔,真定府里大菩萨,号称畿南三大,姐夫既然有假,不妨带着姐姐和伯母去这畿南三大好好走走逛逛,正好避开如今这些流言是非。”

所谓的畿南三大,说的就是京城南边,这北直隶境内的三大名胜。陈澜这辈子重生之后便是在深宅大院,虽说比起其他闷在那小院里头看天的女人来说,她好歹也曾经去过江南,也曾抛头露面出现在人前,但反倒是这京畿附近她没怎么游览过。因而陈衍这添油加醋一说,她自然而然就有几分心动,侧头去看杨进周时,就只见他正瞧着自己,那模样显然也被陈衍说动了。

“衍哥儿不说,我都要忘了那畿南三大了。”江氏却是笑了起来,“这一个月的时间在京畿附近转上一圈,满打满算都足够了。我如今老了,从运河一路坐船上来,再没心思去游山玩水,倒是乐意在家里守着骏儿好好休息一阵子,况且就在近畿,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你们小夫妻年轻壮健,趁这闲工夫一块去走走看看才好吧。”

江氏说不去,陈澜原本也想作罢,可被婆婆这么一说,她到了嘴边的话就不好说了。而杨进周踌躇片刻,便开口说道:“娘,横竖是一个月的假,大不了我们走慢些,您把骏儿也带上……”

“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别说是京畿,就是宣府、大同,那几处有名的地儿你爹哪里没带我去过,如今倒不必再去第二次了。至于骏儿,还是在京城安安心心等他爷爷的消息来得好,这府里上下这么多人,你们还愁我没有人使唤?再说了,不是还有衍哥儿?”

陈衍闻言自也是连连点头,又是撺掇又是帮腔,等到杨进周开口答应出去玩上半个月,他便立刻冲着江氏做了个大功告成的鬼脸。等到时候不早起身告辞的时候,他更是死活让陈澜不要送出门去,自己也不要人领路,一溜烟就这么轻轻巧巧走了。

直到在镜园二门上了马,他刚刚那阳光明媚的脸上方才添了几分阴霾。回头盯着那垂花门看了半晌,他一下子扭回头来,双腿一夹马腹徐徐策马而行。等出了大门,他立时重重一鞭打在马股上,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疾驰了出去,后头四个小厮慌忙急赶直追,可即便如此,仍是不消一会儿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陈衍却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回了阳宁街的侯府。从西角门径直进去,徐徐放慢马速的他到垂花门前下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了一个迎上前来的小厮,却额外嘱咐道:“不要直接牵回马厩去,等楚平他们四个回来之后,交给他们去洗刷喂食。吩咐草料里头加一倍的豆子,务必养得精精神神,明天一早我要出门!”

交待完这话,见那小厮连声答应,他这才抓着马鞭由二门长驱直入。径直到了廖香院,他一进院门就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下子窜了出来,竟是抱住了他的腿。认出那小家伙是陈汀,他这才露出了笑脸,亲昵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四哥,四哥!”陈汀抱着陈衍的腿,可怜巴巴地说,“四哥,昨天我的功课没做完,先生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要罚我,你帮我求求情吧!”

见陈汀那泫然欲涕的样子,陈衍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腹中暗笑,但继而就板起脸说,“昨天功课没做完?你和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们玩跳绳的时候,怎么就忘了这一茬?都说有赏有罚,平时你功课学得好,老太太没少赏你东西,现在被先生告了状就怕罚了?”

他一面说一面看了一眼陈汀身后的丫头,继而似笑非笑地说道:“六弟年纪小,你们虽不是书童,但也应该看着些。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唯你们是问!”

见两个丫头在他的目光下噤若寒蝉,陈衍便再不多说,牵起陈汀的手就往正房而去。他平日都是笑嘻嘻的兄长,这会儿冷脸一摆,吓得不轻的陈汀自然一句话都不敢有。进了屋子看到满面严霜的祖母朱氏,小家伙更是垂头丧气地跪了下来。

“老太太,我知道错了。”

朱氏原是气得不轻,可这会儿看着陈汀老老实实一跪,她这心底渐渐就有些软了。虽说那是陈瑛的儿子,可养在膝下三年,就是小猫小狗也有了感情,更何况陈汀颇为乖巧可爱?于是,她最终只是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几句,又让郑妈妈领着他去见先生,回头再双倍补上功课。等人一走,见陈衍那冷硬的兄长脸一下子就解冻了,她不禁莞尔。

朱氏审视着面前的孙子,刚刚点坏心情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看不出来,小四你还有这变脸功夫,我想刚刚她们还报我说他拖拖拉拉不敢来见我,突然就变得那么老实。”

“老太太见笑了,其实都是和姐学的。”陈衍这会儿哪里还有刚刚那严肃样子,挨着朱氏在炕上屈一条腿半跪着,熟练地在其肩背上揉捏了几下,“从前只要姐面色一板,我就吓得什么似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现在我端起这幅样子震慑一下六弟,想来也该是水到渠成。但这也得是咱们这样亲近的方才能如此,要是换成五弟他们,谁会买这帐?”

“小机灵鬼!”朱氏嘴里嗔骂,面上却是依旧欢喜,“好了,总算你这个兄长当得合格。勋卫的宿直金牌可是已经领来了?快给我看看,让我瞧瞧和你爹当年那块的形制是不是一样……说起这个,你身上的官服呢,怎么换了这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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