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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605)+番外

“这也不是逞口舌之利就能把她压下的!”马夫人虽说自己也喜欢在嘴上占便宜,但此时却少不得苦口婆心地劝解道,“如果你家里的男人还是汝宁伯世子,你在她面前自然还能挺直腰杆,可如今不比从前了!这一回分家,你看看咱们二房才能分多少?长房到时候老太太会拿嫁妆贴补,三房得了爵位,还有那么多庄田公产!正好在这当口,苏仪那穷措大竟然带着人上家里查什么人命……啧,真是报应!这人命案子出在廖香院,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三叔,和咱们无关,哪怕苏仪吃了挂落,他这女婿是外姓人,连累不到咱们,正好看热闹!”

马夫人幸灾乐祸这么一说,陈冰方才释然,面上渐渐有了笑容。而在她们身侧的东屋门帘处,陈滟一只手原本已经把门帘撩开了好些,但这会儿竟是僵在了那儿,好半晌又放下了。

苏仪一个文弱书生,刚刚既扛不住练过一阵子武的陈汉,也架不住那些家丁,但他把顺天府公文拿出来掣在手中,又大声嚷嚷有人告阳宁侯陈瑛杀人,那些家丁顿时面面相觑地站住了,甚至还有机灵的悄悄退开来报信。恼羞成怒的陈汉少不得又冲上去理论,可苏仪竟是趁着这当口拔腿就往里跑,等到他追过了仪门,就看到这边厢一个个人走出了福瑞堂。

于是,这会儿福瑞堂外间院子里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赫然一片安静。苏仪出仕当官也好几年了,虽然说不上怎样圆滑世故,可总也不会是护国寺里初遇晋王那番愣头青的光景。认出首辅宋一鸣和晋王,认出那些声名显赫的达官显贵,等到安国长公主和陈澜又一块出来,他渐渐有些后怕,可想到那状纸上要告的人,他才又有了精神,根本不去理会一旁陈汉那刀子似的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

在朱氏威严的目光下,陈汉一下子松开了扳着苏仪肩头的手,垂手退到了一边。而苏仪则是趁势整了整衣衫,这才昂着头拱拱手说:“下官今天接到了一份状纸,说是已故皇贵妃娘娘赐给太夫人的一个宫女为人谋害,而侯府此前却是报了自尽,所以,下官忝为顺天府推官,不得不亲自走一趟,不想正好遇到侯府有要务,还请太夫人见谅。”

听到谋害两个字,朱氏心中一跳,觉察到陈衍搀扶着她的手突然握紧了些,她心里自是有数,当即冷笑道:“这每年都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状子递到顺天府,要是样样都这样当真地闹腾一场,这理刑名的推官就不用管其他的事了!也不知道是谁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苏推官这么当了真,传扬出去那就成了人的笑柄!”

看到周遭一众达官显贵多数是不以为然,尤其是安国长公主晋王这样的皇族更是如此,陈澜甚至只顾着和安国长公主轻声说话,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苏仪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脑际,竟是连起初那点掂量都立时没了。

早先苏陈两家的婚约说的是要他娶侯府嫡女,可侯府势大,竟是逼得他娶了陈滟这个庶女,要是换成他娶了陈澜,有这位封了海宁县主的妻子打理家务,安国长公主就成了他的干岳母,他的仕途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波折多多?

“可人是昔日皇贵妃咸阳宫的人,而被人指认谋害的,又是阳宁侯,兹事体大,下官怎能不亲自来?”此言一出,见面前那些达官显贵们脸上那些轻蔑不屑变成了莫名惊诧,苏仪便趁热打铁地说,“而那个写状纸的人,又是和阳宁侯府报了自尽的那个宫女同时从咸阳宫出来的,状纸更写得颇为详尽。再说,就算下官不接,刑部大理寺恐怕都接到了相同的东西!”

此时此刻,阳宁侯陈瑛已经是面沉如水,那眯缝着的眼睛里满是骇人的精光。至于刚刚还和他站得近的那些人,这会儿忖度情形,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闪了闪,一时间,他竟是被人孤零零地撂在当中,颇有些孤家寡人的势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朱氏必定会趁着这机会有所作为的时候,这位老太太却用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拄,那笃地一声闷响过后,她就厉声斥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荒唐!红檐是在老三刚回来的时候死的,就凭这一丁点巧合,这也能赖上他?就算曾经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出了宫脱了宫籍,就是我阳宁侯府的人,什么兹事体大,分明是有人有意从中离间!苏推官单凭这一张状子就跑到侯府来当着这许多贵宾的面盘问诘查,就不觉得儿戏!”

说完这句话,她又沉声喝道:“来人,送客!”

苏仪怎么也没料到朱氏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忍不住大声叫道:“太夫人……”

“要上侯府查证此事,可以,你请了圣旨再说!”朱氏不容置疑地再次重重一点拐杖,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一字一句地说,“传我的话下去,从大门到仪门,所有守门的一律二十大板,罚钱三月!下次再犯……哼,下次再犯,就轮到你们三老爷处置你们了!”

第457章 分家(六)

“姜还是老的辣!”

眼看外院郑管事带着人如同轰赶什么似的把苏仪赶了出去,一众达官显贵们大多是三三两两在一块窃窃私语,其中好些人都是满脸的意外和惊诧,安国长公主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随即又侧头看着陈澜道:“是不是你这鬼丫头和小四一块说动了老太太?”

“娘高看了我,也小看了老太太。”陈澜抿嘴一笑,挪动了一下脚,这才看着那边拄着拐杖腰杆挺得笔直的朱氏,“老太太从前牵挂的只有嫁出去的姑太太和外孙外孙女,这侯府中能让她在意的自然就是权势家财。可如今她有了别的指望,这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通了这个道理,别人再想从这上头算计她,那便是打错了主意!”

陈澜这话声音并不算大,但四周围的人毕竟离得不远,好些都听见了,当下有人往这边偷瞟,也有人在窃窃私语,而安国长公主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从小就是当男儿养的,素来不理会笑不露齿的那一套,这会儿那哈哈大笑引来了好些目光,她却毫不在乎。

“所以说,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别小瞧了女人!”

相比陈澜刚刚那番言语,这句话说得极其大声,一时更引来了众人侧目。陈澜笑着搀扶安国长公主往里走,嘴里却说道:“娘这古话从什么传奇话本里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那是当年高皇后说的!”安国长公主毫不在意投注在自己后背上的众多目光,笑吟吟地亲自打起门帘,让了陈澜先跨进门,她才跟着进去,眼见这明间里一大堆夫人们纷纷起立,她就颔首笑道,“搅局的人被轰走了,接下来把正事一办,咱们这些见证人的事情也就做得差不多了。横竖还早,各位要是有功夫,咱们去看看阳宁侯太夫人日后的新屋子,也好熟悉熟悉路途日后好去做客,如何?”

这样的提议虽是出乎众人意料,但应国公太夫人和南阳侯夫人却都极其感兴趣,只思忖片刻就答应了。她们这两位老诰命带头,其他人掂量掂量,多半也都答应了下来。甚至就连马夫人也含笑说要去凑个热闹,于是一应人等须臾就进了东屋。果然,她们才坐下不多久,外头那些人也都进了屋子来,落座之后便是朱氏让人拿出了分家的约证契书,好一番传看之后,竟是又把相同的副本送到了东屋里来,一个个女人们看过之后无不是连声惊叹。

“如阳宁侯太夫人这般心胸宽大的,真是世上罕有!”

“说得没错,我自忖是没这肚量!要是换成了我,说不定刚刚逮着那机会就立刻发难了!”

“太夫人说笑了,谁不知道您家里的孩子们最是兄友弟恭,满京城都是最有名的?”

虽是恭维应国公夫人,但老诰命们脸上却不仅仅是嘴上那惊叹和敬佩,而是流露出种种耐人寻味的表情。至于是马夫人罗姨娘这样的陈家人,陈滟陈冰这样出嫁的女儿,则是心头滋味各不相同。等那一纸契书转到了陈澜的手中,她含笑一字一句地读给安国长公主听了,随即随手撂给了旁边的人,这才说道:“这件事了结,日后老太太的日子就真正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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