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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646)+番外

到了瀚海斋见着人,杨进周就立时愣住了。他今天回来本要带着秦虎,也好让那对小夫妻团聚团聚,但秦虎却振振有词地说什么留着在军营,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应对。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面前的却不是秦虎,而是武陵伯次子朱方锐!

“杨提督!”朱方锐性子急躁,行过礼后就急急忙忙地说,“秦大哥脱不开身,所以我就自告奋勇走了这一趟。毕竟入城的时候,武陵伯府的名头比区区一个百户好使。入夜之后,营地一边的林子里就突然起了火。这北边的冬天干燥,再加上又是大晚上,所以几位大人连忙组织了人手救火,又让秦大哥领衔。”

“秦虎领衔?”杨进周敏锐地听出了关键来,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他区区一个百户,上上下下千户指挥使多得是,怎么会让他领衔?”

“我也不知道。”朱方锐也是初来乍到,对于军营不太熟悉,此时茫然地摇摇头道,“大约是起火的地方距离大人的居处比较近,所以几位大人想着秦大哥出面最为适宜?”

“不对。”杨进周只觉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一道灵光,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气,“事不宜迟,你跟我一块回去!”他一边说一边出门,见外头两个书童侍立着,他就沉声吩咐道,“去把跟着我回来的亲随都叫起来,再去马厩知会一声,立刻备马,我要出城!”

那两个书童自是机灵,慌忙拔腿就跑。而杨进周带着朱方锐走出院门时,他一眼就看到云姑姑正站在那儿,手中还拿着什么。他才走上去两步,云姑姑就赶紧迎了上来,笑着递上了手中的东西。

“老爷刚刚走得急,只拿了一件旧斗篷,夫人让我把这件大氅送过来。这是昨天安国长公主才让人送来的,据说是什么法兰西的料子,总之是厚实不透风,这大冷天穿正好。”说到这里,云姑姑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杨进周后头壮实高大的朱方锐,又笑着递上了一顶帽子,“夫人还说,这位小哥大冷天的半夜来送信,也辛苦了,这顶帽子收着平时戴,也好御御寒。这不是那些华丽招人眼的貂鼠皮,是正宗辽东的黑熊皮,保暖得很。”

朱方锐没想到自己也没被拉下,倒是吃了一惊。他虽在家里不算受宠,常常也有被克扣衣料等等,可也见过好玩意。此时此刻,他接过那顶黑熊皮帽子,一入手就知道用料扎实,竟是讷讷难言,好半晌还憋不出一个谢字。却是杨进周急着赶回去,代他谢了一声,随即又对云姑姑嘱咐了两句,末了才说:“看着点夫人,别让她太劳心劳力。”

南院马厩里,五六匹健马早已预备了停当,几个膀大腰圆的亲随已经是穿戴停当腰佩钢刀等候在了那里。朱方锐还在四处找自己那匹马,就感到自己被人在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一回头就发现是面沉如水的杨进周。

“你的马经不起回程再狂奔一回了,就先留在这儿,明天洗刷洗刷喂好草料,自有人送回去。”

“是,我都听杨提督的!”

朱方锐二话不说答应了一声,随着一行人上马之后就从南院大门出了镜园。这小年夜的大街极其静谧,因此他们这一行免不了碰到了西城兵马司的人,不过在杨进周一亮金牌之后就顺利放了行。顺顺当当出了城一路狂奔抵达军营,杨进周就看到了满面黑灰迎上前来的秦虎。甫一照面,秦虎行过礼后就粗声粗气地说道:“大人,抓到放火的贼人了!”

第493章 博弈(四)

所谓的抓到,并不一定都是生擒活捉。因而,当看到地上那几具尸体时,杨进周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反倒是一旁的朱方锐反反复复咽了好几口唾沫,最后总算是忍住了胸口那种翻江倒海一般的感觉。然而,他仍旧不自然地从那些死相凄惨的人身上移开了目光,看着秦虎问道:“秦大哥,他们是你带人杀的?”

“我带兵上山的时候,他们正要跑,被我逮了个正着。结果厮杀的时候他们有意往刀子上撞。那会儿天黑,等我发现要留活口的时候,他们不是受伤过重死了,就是自己割脖子死了。”说到这里,秦虎的脸色更加黑得如同锅底似的,就这么对着杨进周单膝跪了下来,“大人,都是卑职无能。”

杨进周却提也不提什么责任之类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不要跪来跪去的。我问你,这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可有什么损伤?”

“回禀大人,大火是突然之间烧起来的,是被人泼了火油。您也看到了,这大晚上,根本没办法灭火,再加上天干物燥,只怕得等到早上了。要说损伤,眼下的损失算不得最大,但是……”秦虎犹豫片刻,这才压低了声音,“只是这儿再过去就是西山皇陵,若是大火一直这么烧下去,怕就怕……”

这话不用再说下去,就连朱方锐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面色大变。而杨进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淡淡地问道:“刚刚方锐在镜园对我说,不是你自己带人去火场查看的情形,而是别人指派的差事?”

“是。”秦虎点了点头,随即有些迷惑地说道,“是明指挥使。听说他和其他两位指挥使会同其他人弹压营中将士,以防事发突然激起变故。怎么,大人回来之后,不曾见过他们?”

“没见到他们人啊!”朱方锐抢着答了一句,随即就东张西望了起来,“这也太不像话了,他们身为下属,怎么就敢这么怠慢?这火场的事情不是小事,他们统统避开算怎么回事,大人回来了也不过问不迎接,是不是这事情有什么蹊跷?”

杨进周虽然没有接话茬,但秦虎从他那冷冽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这位主儿怕是已经动了怒。果然,没过多久,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当那几位身着和寻常军士不同服色的武官赶到这儿参礼拜见的时候,杨进周看了他们好一会儿,这才沉声问道:“明指挥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是你当班的吧?”

“回禀大人,是属下。”

“你也是军中老人了。山火一起,你作为主官,那么多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你放着不用,为何让秦虎上山查看火情?他只是前营一个寻常的带兵百户,担得起这样的大事?”厉声问了明指挥使,他也不等对方回答,就看着另两个武官喝道,“还有骆指挥使,值夜分派素来是归你管。我虽连夜回营,走得又是小路,但那边竟然没有一兵一卒把守,这不是开门揖盗?”

“大人恕罪!”

三人本来就还没来得及起身,此时更是诚惶诚恐单膝跪在那儿,竟是连头也不敢抬。一旁侍立在杨进周身后的朱方锐看着那三个指挥使,想起他们平时在自己面前都会拿大摆架子,嘴角不禁微微往上翘了翘,虽不曾嗤笑出声,但心里却是鄙薄不已。然而,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在责问了两句之后,杨进周却走上前去,亲手把三人中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将扶了起来。

“此事和泰指挥使无关,你主持营中军法,向来公正廉明,有功无过。”

此话一出,被称作泰指挥使的老将顿时如释重负。毕竟,杨进周不但一句话把他轻轻巧巧摘了出去,而且那短短两句评价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则更是利益无穷。于是,他看了一眼那两个面色极其不好的同僚,随即轻咳一声道:“提督,今夜之事来得突然。追查是一定要追查的,但值此非常之际,还是先镇压局面才是。”

三大指挥使中,两个受了申斥,另一个受了褒扬的却丝毫没有为其他两人说情的意思,这一幕看得朱方锐若有所思。等到杨进周又沉声吩咐了几句,把人都打发了下去,他忍不住走上前轻声问道:“提督,莫非您觉得今夜的事是那两位指挥使的主使么?”

这话问得秦虎面色极其古怪。见杨进周不以为忤,他虽知道自家大人并不讨厌这等直肚肠的人,但还是少不得从背后捶了朱方锐一记。见这愣小子只一呆就讪讪低下了头,他正想从旁岔开,就只听杨进周淡淡地说:“我责问他们并不是因为怀疑他们,而是因为他们确确实实没尽到职责。至于褒扬泰指挥使,也不是因为他是老将,是因为他执掌军法并未有疏失,今次的事也确实看上去与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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