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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96)+番外

这会儿没有外人,因而,陈澜听到这机敏稳重的四字评语,虽是心中一跳,却不可抑制地暗自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两世为人,她哪来的这机敏稳重,哪能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下挣扎求存?

“这话我实在是当不起,若不是那时候事出紧急,又有杨大人来,我也不敢出此下策。还请夏公公回宫禀奏皇上,就说我年轻莽撞,又承了太多恩德,实是愧疚。”

天子内宫妃嫔不多,多数都是如武贤妃这般出自民间,又或是如淑妃这般出自低品官宦,再或是如罗贵妃这样低级军官世家的女儿,因而,勋贵之家要奉承天子,也是着实找不到多大的机会,因而知道天子重孝道,从前趋奉太后,如今趋奉那些太妃太嫔,夏太监已经是见得多了。那些千金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喜欢的是在皇子面前露脸,丁点大的事情恨不得张扬得比天大,因而端详着陈澜,夏太监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叩着扶手,随即就轻咳一声。

“杨指挥那会儿去禀报的时候,皇上在乾清宫东暖阁,咱家正好伺候在旁边,那会儿就只听皇上说了那四个字的评语,随即便有咱家这一趟过来。不是咱家打诳语,京城公侯伯这么多,别说是哪家的千金,就是公子,也只有威国公世子曾经得过皇上的夸赞。所以,三小姐这次的事情,可谓是办得漂漂亮亮。咱家老了,因着祖宗规矩严厉,也不敢攀龙附凤给自己招惹祸事,所以今天讨了差事亲自过来,只想结一个善缘。”

陈澜虽说不能尽知朝廷大事,可也知道楚朝和历史上的明朝最大的不同,就是宦官不能预政事,更没有什么批朱之权,因而如今宫中内宦虽是置产外居办产业等等应有尽有,可明目张胆干政的却是没有。夏太监直言说不敢攀龙附凤,只是想结一个善缘,无非是看准了她这边有值得结交的价值。可是,就算陈衍将来能够袭爵,她一介女流又有多大的前程?

这些思量都不是能宣之于口的,因而她只得含含糊糊谦逊了两句,最后送夏太监出门的时候,仍是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出乎她意料的是,对于她这种态度,夏太监也是丝毫不恼,临走的时候还笑眯眯的提醒说,天安庄的特产桃子素来是宫中最爱,日后桃子收获的时候,不妨往宫中内府供用库送一份。

……

夏太监此来亦是坐一辆轿车,拉车的是两匹健骡,因是驯熟的,套车出发没花一点功夫。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声从外头传来,随侍的小火者就服侍夏太监脱下了貂鼠披肩——这披肩用钩带斜挂于官帽的后山子上,风毛向里,最是暖和不过。等用熊皮盖毯捂住了夏太监的膝盖,又把手炉交给人捧好,那小火者就忍不住低声说道:“老祖宗为什么对那三小姐这么客气?”

“客气?”夏太监咂巴着嘴,斜睨了那个低眉顺眼的小火者一眼,这才淡淡地说道,“你是小林子的干儿子,又是咱家的同乡,所以咱家少不得带挈你见识见识世面。别以为只有那些什么王什么公什么侯的才是值得巴结的,先别说那些轮不到你,就是轮到了,也兴许有的是带累你的时候。倒是这些还名声不显的人,几句话就能结下人情来,日后用得上。皇上连内阁的阁老们都很少有夸赞,却赞了这位三小姐,兴许将来有造化的!”

见那小火者瞪大了眼睛,随即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夏太监心中嗤笑一声,知道这个入宫才不过两年的小东西恐怕是想到了之后的皇后千秋节,又想到了什么王妃,不禁哂然一笑。有道是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这世上的姑娘家有无数想嫁入皇家的,可王妃也分哪个王,分着大小,将来皇后的位子更只有一个。又有几个像当今天子那样敬重皇后,虽病弱无子依旧稳坐中宫的?

说起来,又是赐宅,又是赐银,却是不如那机敏稳重四个字的评语。

横竖他已经卖了好,之后这位阳宁侯府的三小姐是会继续聪明,还是会犯傻跌倒,却不与他相干。倒是曲永……那提督锦衣卫究竟是一时还是长久?还有锦衣卫指挥佥事杨进周,此次立下大功,按理是该升迁的,这升迁是在锦衣卫,还是在别处,如今还真说不好……

另一头,送走了夏太监的陈澜带着张妈妈匆匆往回赶,可才过了石桥,她就看到一个人影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随即带着哭腔说:“三姐,五妹逼死我的丫头,你得给我做主!”

此时此刻,陈澜一下子看清那扑上来的人是陈滟,再一听那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就离开这么一小会,竟是闹出了人命?

第087章 巴掌,人命

小小的倒座厅里,看到陈澜急匆匆地进来,赖妈妈满面羞惭,挪上前去就扑通一声双膝跪下了,却是哭丧着脸说:“三小姐,都是小的没用,眼看着丹心碰了柱子!小的实在是没想到,五小姐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竟是那么倔的性子,一时想不开就去碰柱子!”

那个角落里伏倒在地的丫头陈澜一进门就看到了,此时见红螺正带着苏木胡椒把人抬到一边的春凳上,又用手帕在擦那额头上的血迹,她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完全阴沉了下来。

“这些请罪的话就都别说了,如今人是死是活?”

屋子里此时一片寂静,好半晌才有人嗫嚅着低声答道:“赖妈妈瞧过了,说只是闭过了气去,应当还有救……”

“应当还有救就把人安置好了请大夫,这般拖拖拉拉的,须知那是一条人命!”

这时候,红螺忙站起身说:“小姐,事情一出,芸儿就已经跑去前边了。兴许走得急抄了近道,所以和您正好错过。”

听到红螺这话,陈澜再看满屋子唯唯诺诺的丫头们,只觉得这情形可悲可恨,倏地又转过头盯着陈汐。见其脸色苍白表情呆滞,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径直在正中交椅上坐下。甫一落座,她就瞧见抱着那个乌木罩漆小匣子的张妈妈正站在那儿眼睛乱转,便开口吩咐道:“红螺,你跟着张妈妈先去见老太太,这儿的事情暂且别回,待会有个子丑寅卯再说。”

刚刚夏公公和陈澜说话,陈澜打发了张妈妈出来的时候,张妈妈就趁人不注意悄悄打开那匣子瞅了瞅,见里头一沓整整齐齐的五十两银票,心里不是没打鼓过,可总算是记得侯府势大,这又是宫中所赐,所以不敢动什么歪心思,这会儿正想抱着东西去向老太太卖好,谁料陈澜竟是打发了红螺跟着,她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应了是,手上却紧紧抱住了钱箱。

按照三小姐之前什么都交给老太太的做派,这东西以后也应当是老太太保管。要真是那样,老太太可又是进账一大笔,心情必定不错。若是自己好好巴结巴结,总能从手指缝里漏下一星半点的赏赐,也就抵过眼下看得见摸不着的心痒了。

打发走了两个人,陈澜便沉下脸喝道:“赖妈妈,刚刚这儿究竟出了什么事?”

赖妈妈此时又惊又怕,见刚刚和自己一块主事的两位小姐一个哭得泪人似的,一个呆若木鸡,深悔之前为了求体面,在审问丫头的时候大摆了一番管事妈妈的派头,这会儿就是想把自己摘出去都不能够了。面对陈澜犀利的目光,她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三小姐走了之后,小的就和四小姐五小姐一块一拨拨地审问,分说一番后,是五小姐爽快地让人去查她房中的东西,小的就各挑了三小姐和四小姐的丫头红螺丹心,一块去查了五小姐的箱笼,结果在一把剪刀上头发现了三小姐那双鞋子上残留的青布。回来之后,五小姐身边的秀江却说曾经看到四小姐身边的丹心这两天频频往西厢房跑,和芸儿套近乎套得最多,指不定是丹心受四小姐指使把东西毁了,然后又演苦肉计陷害她们家小姐。丹心一急,辩白了几句之后,禁不住五小姐的丫头们抢白,就一头撞了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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