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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154)

“唉,攸儿的脾气若是不改改,我难免会后继无人啊!”蔡京怔怔地扫视着空荡荡的房间,许久才叹息了一声,随即便聚精会神地看起自己写成的那个条陈。他最推崇的便是王安石,不仅因为其锐意变革的决心,更是因为王安石和神宗皇帝君臣相得的默契,因此,他最最希望的便是找到一个能够采纳自己意见的君主,而今看来,年轻的赵佶正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蔡家两父子在书房争论的时候,高俅正坐在曾布府中喝茶。如今人人都知道他和曾布交情不浅,这点往来自然不会引来他人诟病。觊觎曾布权位的人难免顾忌到高俅在天子官家面前的分量,反之,嫉妒高俅的则要掂量掂量是否对付得了曾布这个帮手。因此,曾高“增高”的传闻也就渐渐广为人知。

“老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一次,我一定把那些讨厌的台谏官一撸到底!”曾布品了一口江南刚刚送过来的新茶,便愤愤不平地抱怨道。话虽如此,他心中其实也清楚得很,如今的天子官家虽然年轻,却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因此只能在嘴上发泄发泄。

“曾相,若是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岂不是告诉人们你有失宰辅风度?”高俅不以为然地置之一笑,随即正色道,“今次我来,其实是有一桩要事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曾布这下子再也不敢怠慢,神色陡地一变,“难道是圣上那里又有对我不利的风评?”

高俅仔细回忆着日前赵佶对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最后才郑重其事地警告说:“圣上并不喜欢李清臣,将其罢职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韩忠彦如今还不能去职,所以曾相你不可逼得过紧。”

从内心深处而言,他自己也不想让曾布大权独揽,要知道,如今两人的良好关系是建立在彼此互利互惠的基础上的,万一曾布一人独霸政事堂,那么,自己这个赵佶最信任的人就只能是一个碍眼的绊脚石,别看现在风光得很,将来什么时候被一脚踢开都说不准。

“我明白了。”曾布心中暗叹,随即岔开话题道,“向氏兄弟的那桩事情我也听说了,着实做得过分了一些,皇太后还未落葬时他们就作出这种事情,未免有些……伯章,你若是有意,就先把人迎进门吧,或者让伊容拜在哪家名门下头也没关系。凭你如今的面子,难道还有人会拒绝么?”

一听到向宗良兄弟的名字,高俅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向太后乃是真宗朝名相向敏中的孙女,而向宗良兄弟却不能说有什么大材,甚至曾经被御史弹劾泄露国家机密,因此赵佶只是看在向太后的面子上予以优容,待到听说伊容的遭遇后,这位天子官家差点在火冒三丈的情况下下诏申饬,更不用说高俅了。

“算了,借来的富贵不是富贵,何况内子已经让伊容拜在了家岳膝下,好歹也不会让她受委屈!”高俅长长嘘了一口气,末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曾相放心,他日我迎娶伊容的那一天,不管怎么说也会让你喝一杯喜酒的,你可不能借故不来!”

“好好好,我一定来!”曾布拊掌大笑,尽管知道伊容即便嫁入高门也不可能为妻,但是,冲着高俅的那点面子,他便不会拒绝这样的顺水人情。“到时候,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这总行了吧?”

从曾府回到家中,高俅还没坐稳,管家高丰景便亲自送来了一封厚厚的信函。他接过一看,只见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蔡京的名字,只得露出了一丝苦笑。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尽管知道蔡京在历史中是一个赫赫有名的权奸,一个祸国殃民的首脑,但和此人相交越深,便能更强烈地感觉到那种隐藏在深处的精明能干,这一点恰恰是他最需要也最忌惮的。所谓蔡京九分权臣十二分能臣之说,其实一点都不假。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封信笺,他立时陷入了沉思。自己府中的资深幕僚只有宗汉一个,剩下的那几个北院学生尽管都是可造之材,但别指望短时间之内要他们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条陈,所以,他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蔡京头上。而现在,蔡京果然把这样一份经过深思熟虑而又沉甸甸的东西送到了他高俅手中,可他敢用么?

尽管曾经听蔡京提过其酝酿已久的茶法大改革,但是,将实行了五十年的嘉佑通商法再次进行这么大的一次改革,其风险仍然让高俅不寒而栗。须知茶法自宋朝开国以来就更改过许许多多次,而每一次无不是动辄伤筋动骨,百姓怨声载道。蔡京的这个条陈看似能为中央带来极高的财政收入,但是,其苛密却是很可能逼死人的。

用,还是不用,摆在高俅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对外贸易固然是一个敛财的大好方法,但是,在市场只限于高丽日本琉球以及南洋诸岛等地的情况下,迟早会遇到一个瓶颈问题,而茶法一旦监管得当,则很可能立竿见影地让朝廷税收上去一大截,不仅如此,还能够为将来将茶叶引入欧洲创造基础。

仔仔细细又将那份条陈看了一遍,高俅终于将其收了起来。眼下时机还不成熟,而对于自己来说,要吃透蔡京这样的人物根本不可能。既然如此,与其放任其在京城上窜下跳左右活动,还不如想想其它的法子。总而言之,让人在背后捅一刀子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容忍的。既然如此,那就很有必要使对方变成像曾布这样一个坚实的盟友。

沉思良久,他终于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下笔如有神地写起了回函。所谓茶法倒可以略微放一放,至于钱荒的问题,他倒是很想听听蔡京的意见。

第三十一章 另有定计

彭汝霖上书弹劾李清臣之后,朝堂上的气氛再度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自从曾布回朝,当初看错风向的官员便纷纷大为恐慌,如今见曾布将矛头指向李清臣,自然是人人噤若寒蝉。不仅如此,在这种大势驱动下,往日风头最劲的一群言官也没有出头为李清臣申辩,其中当然有李清臣为人两面倒的缘故。

朝堂上固然闹得沸沸扬扬,民间也同样不得消停。因为出了高俅这一桩事情,阮大猷大起三班巡卒,像梳头发一样把整个汴京梳理了一遍。这一番梳理不打紧,仅仅是第一天,因为各种罪名劣迹被下狱的便有百多人,三天下来,整个开封府监牢里关满了各色人物,让上下人等大为头痛。

此刻,高府书房中却在讨论另一个议题,除了高俅和宗汉,以及调来书房的几个北院学生之外,还有另一个中年人在座。那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仍旧在家“休养”的蔡京。很长一段时间的上下运动之后,那个知江宁府的差遣终于被拿掉,如今他名副其实的赋闲在家,最后只保留了一个龙图阁直学士的虚职。当然,同是虚职,高俅这个宝文阁学士就要有分量得多了。

这些天来,高俅和蔡京来来往往写了厚厚一摞书信,从字里行间,高俅都能体会到蔡京的精明能干,尽管那些治国之策有些他是能够接受的,有些则根本不能接受,但这却并不能掩饰蔡京是一个能臣的事实。毕竟,尽管他对大宋了解日深,但论起经济之道,他仍旧是只懂得一个皮毛,别说不能和蔡京这个大行家相比,就连比起宗汉来,他都差了一大截。

“伯章老弟,你提出的主意朝中以前就有人提过,甚至早在唐时,便有人用白银用在生意上。”蔡京一身青衫,看上去显得格外儒雅,“本朝铜钱铸造太多,其中又经常良莠不齐,甚至朝廷多次下令更改一足贯的铜钱数量,以七百文作为一足贯,若是用白银,则一两至少可值铜钱数千文,确实很是诱人,但是,我朝的白银太少了,在给辽国的岁贡和给西夏的岁赐之外,剩下的其实寥寥无几。要让白银和铜钱一样在市面流通,难度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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