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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223)

伊容仍在和手中那幅惨不忍睹的刺绣较劲,一听到白玲的话差点一针扎到了手指头,这才懊恼地将绷架扔在了一边。“他这个家伙当然运气好,否则怎么会走到哪都碰到肯帮忙的人,就连当初太后那样恬淡的人都肯出面救他,就别说还是端王的圣上了!”她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往事,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几许红晕。“那时我就在想,这个人真的会一辈子都那么运气好?”

“嘻嘻!”白玲终于回过了头,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说起来他那天把我们逮回去的时候还真好玩,似乎是想气急败坏又不敢露出来,我还从来没看过他这样的表情呢!”

“你还敢说,都是你害的!”伊容心头大恼,抓起旁边的绷架就扔了过去。她已经隐约感到,原本入川的时候对这个异族女子还存有的那点恨意已经渐渐消了。面对一个比自己还要独立独行,比自己还要阳光灿烂的女孩,她真的有些恨不起来。“赶明儿你回到京城的时候,有本事也穿着那衣服到外头招摇!”

白玲笑吟吟地躲过了那个绷架,却不防那绷架从窗子直接飞了出去,下一刻,楼下便传来了一声惨呼。

“哎哟……咦,这是什么东西?”

两女手忙脚乱地把身子探出窗外张望,看清了被砸的人立刻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笑声。笑着笑着,伊容却突然脸色大变,那个说是鸳鸯却又四不像的图案,给他看到了岂不是笑话!

“伊容,你的绣功大有长进啊!”高俅捂着头一进门便打趣道,说实话,一看到那乱七八糟的图案,他着实有一股暴笑的冲动,随即却又感到一股温馨。要知道,伊容的针线当初在慈德宫可是有名的拙劣,能够让她下这么多功夫在这上面,足可见那绵绵情意。

“你……你快把东西还给我!”伊容疾步上前抢过绷架,随即狠狠瞪了高俅一眼。

“容姐绣得很好么?”白玲闻言好奇地凑了上来,“赶明儿容姐教教我,我也绣一个什么……荷包送给你!咦,这是鸭子还是鸡?”

“……”

第十二章 查弊政惊闻异讯

“自赵德明据有西北后,我大宋从契丹和西夏收购的战马日益减少,所以往往只能买马于吐蕃大理以及西南各部,这其中主要的就是以茶易马。川陕四路年产茶约三千万斤,一向禁榷用于买马,尤其是名山茶最为羌人喜爱。须知在陕西诸州岁买马两万匹,便要从名山岁运茶两万驮。”

说话的是吴广元,他拿着手中那一张小小的纸片,面上的神情异常郑重。“这都是国之大计,历任知府自然是照章遵行,这运往陕西的茶叶自不必说,都是好的。不过,在西南诸州,朝廷向来以贵价买马以收羁縻之效,但是,各州府的官吏往往贪图蝇头小利,在上面大动手脚,使得茶马之政日渐败坏,而各羁縻州也为之怨声载道。据我所知,这些年在西南发生的小动乱,十有八九都利益之争而起。唉,只不过是一些害群之马,便坏了朝廷大事!”

听了这番话,高俅心中暗叹,但他做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到西南也有大半年,对于情况已经有了深刻了解。比起东南各州县来,对于绝大多数等待候选的官员来说,西南无疑是一个最难管治的地方,因此时常发生朝廷任命了官员,官员却不肯前来上任的景况。更有甚者,来上任却消极怠工,抑或是盘剥地皮压榨子民,矛盾就这么一天天积压了下来。

就像前一次唐门众人分说的那样,除了每年运到陕西的茶叶之外,西南一带的官办茶马之政已经败坏,倒是私人贩马日渐兴盛,像当初的马帮,就几乎独占了西南马匹生意的一半以上,而现如今马帮坏事,紧盯着这条门路的人不知凡几。须知大宋马价极其昂贵,蕃部自费运至京师的券马,价格从二十七贯到七十五贯不等;而献给贵人的坐骑则价格更高,从六十贯到一百一十贯不等;沿边州郡买马场购买的省马,其价更是昂贵。虽然这些马及不上北方马匹的雄壮,但在大宋没有取得河西之地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很重要的一条得马渠道了。

“仅仅是去岁一年,汉夷之间官府记载的冲突便有几十起,其中还有夷民为了官府克扣卖给他们的粮食,因而聚众袭击官府的。”金坚这些天也一直埋头在一堆故纸里,两个眼睛已经有些凹陷了下去,脸色中尽显疲惫。“官府在西南一带的信誉越来越差,很大程度上都是官员的关系,好官往往当不了多久就会外调,而那些夷民深恨的官员也是干不了多久就一拍屁股走人,长此以往,西南说不定又会有一场大乱。”

范明哲毕竟是头一次坐在这里,因此一直都保持沉默,但没有放过众人所说的任何一句话。待到书房中再无人发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理向产良马,虽然不适合用做骑乘,但却是优良的驮畜,每年南下大理买马的商人不计其数。我曾经听说,这些商人也从西南夷用茶叶购进大量马匹,其价总会高出朝廷的收购价格。甚至有商人用重金贿赂茶马司官员,使其虚价失去夷民信任,然后自己却趁机而入。”

高俅情不自禁地轻叹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指不停地叩击桌面。从来没有哪个朝代像大宋这样缺马,之前的历朝历代不是自己有优良的养马场,就是分崩离析用不着大规模骑兵作战,而大宋却不同。本身没有优良的马产地也就算了,偏偏面对的是两个出自游牧民族的国家。契丹和党项游骑入侵时,往往是奔袭于千里之外,消匿于倏忽之间,等官府调集了步兵之后,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抓不到。这还不算,就算好不容易买来了优良的战马,养马的饲料也是不得了的开销,这对于本就不宽裕的大宋财政更是莫大的负担。

“取西夏迫在眉睫!”不知怎的,他的脑中顿时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但下一刻又深深藏了起来。眼下之计是先把好茶马交易这一关,为此他已经专门向朝廷递去了长达数万字的折子,相信批复在不久之后就应该下来了。

“马帮溃灭之后,他们原先的生意大多落到了谁的手里?”他倏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这件事还没过多久,想必要乘虚而入还不是那么容易吧?”

听到这个问题,吴广元和金坚都露出了一缕奇特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金坚方才低声提醒道:“大人还不知道么,自打恭州一事结束后,七公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了马帮的所有马匹生意。虽然各家对此颇有微词,但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没人敢作立仗之鸣。这其中姚公子也有参与,听说宁远军的几个军官……”

“什么?”高俅终于勃然色变,几乎失手打翻了手中茶盏。他这些天先是忙着应付乌蒙王罗斡,然后又和段正严来回扯皮,万万没有想到燕青那小子竟会有如此大的手笔。一想到马帮当初的声势,他就禁不住头皮发麻。好家伙,这要是被人参上一本,他的麻烦就大了!

“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他一时恼火,狠狠地瞪了两个知情者一眼。

“我们还以为大人早知道了。”吴广元见高俅反应如此激烈,这才明白高俅自己并不知情,不由惊讶于燕青的胆大包天。但话说回来,对于这个举动,他个人却是相当支持的。“大人,七公子这件事虽然做得鲁莽了一些,但如果不是他下手得快,这条路又会被本地豪商所把持。马帮当初有数千人,朝廷尽管以谋逆之罪治其魁首,但不可能加罪所有人。除了七公子之外,其他商人谁敢收容他们,若是让这些人流落在民间,又会造成多大的乱子?再者,七公子少年老成,至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此事反而于朝廷有利。”

高俅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义弟的想法,年纪轻轻却手段老辣,直到现在他都觉得庆幸,要是当初没有一时起意,恐怕也不会得到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眼下自己圣眷正好,收拢马帮众人自然不会有人诟病,可是应景儿就是最大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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