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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339)

十月初八,天宁节的盛事终于拉开了序幕。先是枢密院率修武郎以上武臣进宫谒见,领受御酒赏赐。两天后,政事堂诸宰执又率文臣宣教郎以上进宫谒见。紧接着,圣驾莅临大相国寺摆了祝圣斋筵,然后方才在尚书省都厅赐宴。

直到十二日,方才迎来了整个天宁节中最重要的一天。宰执、亲王、宗室、百官,依次入内上寿,赵佶端坐集英殿受贺。此时,一阵清脆悦耳的百鸟鸣叫声突然飘进了大殿,那声音或婉转或低沉,或清越或平和,竟是各不相同各有千秋。不消说,这便是集英殿山楼上的教坊众乐人的杰作了。虽说不是真的百鸟朝凤,却活脱脱地造就了那气氛。

拜舞完毕后,赵佶便依照惯例赐百官座。宰执、禁从,亲王、宗室、观察使以上的官员赐座殿中,而辽国、高丽、西夏正副使节,也一一得以赐座。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大理正副使节居然也获准在殿中落座,一时间令不少人为之侧目。之后,集英殿两廊和山楼之后也坐满了诸卿少以及军校等。

虽说面前摆着一盘盘高高的果子等物,但是,有份坐在大殿中的哪个不是权贵之家出身,谁不知道这上寿的规矩,略略沾唇的只有御酒,旁的果子等物大多无人取用,只是脸色各异地看着外面的表演。至于御座上的赵佶则是更加顾盼自得,这是他头一次正式做寿,粉饰太平的目的远远要大于实质上的贺生辰,再加上另有别的意义,因此更是频频和底下的几个宰执交换眼色。

歌、舞、杂戏、甚至还有蹴鞠,看着下头的百般花样,听着耳边的嘈杂乐声,饮着一杯杯御酒,高俅却觉得心头一片清明。在这种最最热闹的时刻,他却有一种深深从其中抽离的感觉,仿佛正从一个极高的地方俯瞰整个大殿,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抬眼去看蔡京,见这位首相同样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笑,更无心欣赏那轻歌曼舞。

正当他耐着性子计算时间时,身边的官员突然有所骚动,甚至有人低声议论了起来,他也不由抬起了头。这一看却非同小可,只见台楼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妙龄女童,或戴花冠,或梳仙人髻,穿得是销金锦绣之衣,脚下是镀银带缎面绸鞋,端的是发色如鸦容颜如霞,新妆裹面曲尽其妙。歌者固然是声若绕梁,舞者也同样是形若天魔,即便殿上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也不由形色大动,辽国正使耶律隆业更是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虽说如此,也没人去计较他的失仪,毕竟,场中失态的远不止他一个。据高俅自己估计,那些女童大约没人超过十四岁,再加上都经过了精心训练和化妆,一颦一笑都释放出了无穷无尽的魅力,这三四百人汇集在一起,顿时更不平常。别说是年轻官员,就连这边一片中老年官员都已经是直了眼。

转眼便到了第九盏御酒,宰臣并百官同时饮尽之后,便有左右军相扑为戏,决出胜者之后,整个宴席终于到了尾声,这个时候,却有内侍捧来了一盘盘宫花。这簪花旧习早在唐代就盛行一时,高俅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此时拿着一朵散发着阵阵芬芳的花朵,竟有些哭笑不得。及至见蔡京若无其事地将其插入发间,他方才无可奈何地戴了,心中却不禁腹谤连连。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簪花虽然别扭,却总比那些一个老头要得体得多!

正当一大批簪花官员陆续归私邸的时候,高俅却瞥见曲风向自己打了几个手势,细看之下顿时心头大震。他待要留下来问个清楚,却见辽国使节耶律隆业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只得暂时把疑问丢在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对方,心中却转过了千万个念头。

大仗,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十七章 为夫郎自作主张

天宁节后数日,宫中便又多了一位有封号的妃嫔。初承恩宠便进封才人,这对于从寻常宫人进身的乔氏来说,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恩宠。不过,由于她本是郑贵妃宫中的人,纵使别的妃嫔议论纷纷,面上却仍是以礼相待。乔氏自知颇有僭越,和韦氏一同去见郑贵妃时,仍是持了旧日之礼,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小心翼翼。倒是有孕在身的郑贵妃并未给她们脸色看,照样和颜悦色相待,最后甚至还送了这两位昔日宫人一人一支衔珠金簪,最后才借口身子不适打发了两人离开。

见韦氏和乔氏双双消失在视线中,郑瑕方才收起了那一脸笑意。和宫中别的妃嫔一样,她也时时刻刻担心着失宠,而这种担心,便是伴随着妃嫔中加入了新人而愈演愈烈。只不过,与其让外来的新人夺去了宠眷,韦氏和乔氏不管怎么说都是淑宁殿出去的人,姿色又算不上第一等拔尖,只要稍加照拂,也不见得会成为心腹大患。

她低头摩挲着仍是一片平坦的小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如今的几位皇子。王皇后生下了嫡长子,而王德妃也有高密郡王,只有她虽然几乎是占了专宠,却始终不得一个孩子。随着年纪,总有色衰而爱驰的那一天,到了那时,她又拿什么去和新人去争?幸好,如今她终于也有了……

正在她怔怔发愣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便有宫人通传道:“贵妃娘娘,许昌县君来了!”

郑瑕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来,却只见那珠帘被两名宫女高高挑起,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闪了进来,正是好几日不见的伊容。

“见过贵妃娘娘!”伊容笑容满面地行了一礼,见四周宫人悄无声息地纷纷退下,这才眨眨眼睛问道,“怎么,伯母没在这里陪你?”

若是旁人问这句话,郑瑕一定会恼怒其讽刺,但她却明白伊容的言下之意。当下她便与伊容在小几两旁坐下,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也该知道,圣上虽然封了我娘,她却早已改嫁他人,这进出宫中当然多有不便。不过,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她,我就已经知足了。正为了这个,我才设法为郑居中说了几句话,否则,我才不想被人指摘干涉朝政。”

听到这话,伊容不觉想起了自己早已双双逝去的父母,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黯然,但转而把这些思绪都赶出了脑海。“你已经够谨慎了,要知道,当年昭怀皇后有孕的时候可不是如此,就连孟后也敢冲撞,甚至为此取而代之。小心归小心,但你也别亏待了自己,你如今是贵妃,和锦儿妹妹都是宫中最得宠的妃子,她的任性固然不能学,但好歹也不用太过谨小慎微的。”

说到谨小慎微,郑瑕不由露出了异色,但叹气归叹气,她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姐妹两人说了一阵闲话,她这才问道:“对了,苏学士如今真的很不好?”

由于赵佶借着天宁节的名义,再次复了苏轼翰林学士的头衔,因此如今苏学士三个字再次又变得名副其实。但是,病卧在家的苏轼显然是无法享受这份恩宠了。就在旨意颁布的第二日,他便突然因病昏迷不醒,至今仍然是药石罔效。

“老师的病已经拖了很久,此次来势汹汹……”伊容黯然摇头,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凄色。“好在圣上如今复了老师的翰林学士,高郎才能够名正言顺地前去探望。唉,他已经告了假,都守在苏府一天一夜了。我和姐姐本来也在那里一直陪着,是他们想到我许久没进宫,我这才偷了个空入宫来看你。”

郑瑕虽然是女流,但对于诗词一道却颇有心得,往日苏轼未曾复起时,她也不敢公然研读其人诗词,后来直到发现赵佶于此并不在意时,她方才渐渐在案上摆了苏轼的诗集。可如今,那样文采风流的一个人,居然真的已经不行了?

她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许久才低声开言道:“姐姐,我问你一句实话,先前张商英虽然因为那奏折风波遭贬,但元祐老臣的风范仍然为不少人景仰。如今苏学士眼看便要撒手西归,高相就真的没有想过重新启用这些人么?不说别的,至少当日苏子由在政事堂时,也曾经做了不少好事,百姓很是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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