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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379)

“七公子,若是高相公知道京畿附近发生如此盗案,恐怕指不定如何震怒!”

“高永,你错了。震怒的不仅仅是大哥,而应该是圣上,是整个朝廷!”

那县令白强乃是同进士出身,四十岁科举出仕,磨了九年方才得一任县令,听到相公两个字先是一惊,待得听到大哥两个字,心中立刻叫苦不迭,刚刚的满身官威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位公子拿下了要犯,本官……下官感激不尽!”白强朝一旁侍立的心腹家人打了个眼色,满脸堆笑地上前道谢,眼睛却在细细打量面前的燕青。待到发现对方虽然年纪轻轻,神色中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时,他更是感到心中不妙,只得语带试探地道,“刚刚公子提到的高相公,可是当朝……”

“怎么,朝廷上难道还有两位高相公不成?”燕青冷笑一声,徐徐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强,好半晌才说道,“白大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刚才是不是想拿我顶缸?”

“下官岂敢,岂敢!”白强不安地搓着手,哭丧着脸道,“下官也是无法,不瞒公子说,若不是这城里头有内应,那些盗匪哪会这么容易进城!下官来此地上任不过一个月,突然遭此劫难。就在今晚,常平钱被劫了数千贯,守军被杀数十人,下官……下官实在是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燕青微微一愣,心中陡起疑惑。须知这盗匪入城本就是天大的事情,若是再加上纵火劫掠杀人,那就不止是一个人的死罪,而是一家人的死罪了。除非这些盗匪真的疯了,否则,何至于这么做?

“白大人,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不管是不是抓到了犯人,恐怕,这降官罚俸总是难以避免的。”打了一番官腔之后,燕青索性摆出了衙内架子,矜持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你上任才一个月,对此并不了解,自然不能就你一个人背黑锅。”

一番话说得白强松了一口大气,当下便上去询问机宜。一来二去,他方才弄清楚了燕青的身份,心中立刻暗骂了起来。敢情不过是个干衙内,架子却大的和真衙内没什么两样,真是见鬼了!饶是如此,他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五一十地说了事情始末,这才愁眉苦脸地问道:“七公子,下官究竟该如何是好?”

燕青终于想到了事情关键,略一沉吟便问道:“我问你,你县衙之中的属吏,可是前一任留下来的?”

“没错。不止是上一任,前后押司、录事、书手等吏目总共有十几个,往往都是干了二十几年的老人,下官初来乍到,多半的事情都是他们帮办,听说前几任的时候也是如此。”说到这里,白强的目光突然一亮,“七公子的意思是说……”

燕青却紧紧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一种很不妥当的感觉。这一次的事情,与其说仅仅是盗匪为祸,倒不如说和这些胥吏有关,只是,堂堂县令把事情都推到属吏头上,谁信?除非,除非能够找到更大的替罪羊,否则,这个黑锅,白强算是背定了!

“白大人,那你的前任是谁?”

“哦,是朝中张右丞的堂弟,听说才在这里当了一年半的县令就调回京了,真是好运道,为什么就在我刚上任就有这种倒霉的事情?”白强见燕青侧耳细听,更是叫起了撞天屈,“七公子,我好歹也是个正正经经的进士,可那些人呢,靠着荫补出身也能够当亲民官,完全坏了太祖立下的规矩!”说到这里,他陡地想到燕青背后的高俅也没有考过进士,连忙闭上了嘴。

“张右丞……张康国?”燕青喃喃自语了一句,嘴角流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三十三章 两虎相争趁虚入

“真是好大的胆子!”

高俅信手把燕青的信丢在了桌子上,脸上怒容尽显。“一个县城之中,十几个小吏竟然有七八个和盗匪勾结,这一次的盗祸看上去竟是分赃不匀,故而招人报复!最最可气的是,黎阳前后换了几任县令,竟没有一个人察觉的!”

对面的宗汉和范明哲对视一眼,全都没有立刻开口说话。盗祸已经出了,再为此大发雷霆也无济于事,但是,此事却可以从旁大做文章。自从前御史中丞石豫去职之后,张康国便颇有自矜之意,虎视眈眈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倘若能够抓住他的把柄,自然对将来有利。

另一边坐着的吴广元和金坚也在皱眉沉思,不过,他们想的却是河北如今的局势。如今的大宋看似富庶,但暗地里不知隐藏了多少危机。靠近京畿的河北尚且会发生这样的大案,那么,东南呢?当初蜀中王小波李顺作乱,便几乎占了成都城,可那毕竟还是原来蜀国的地盘,倘若如今东南或是河北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

“自古以来,各府县虽然名义上由知府县令主政,但实际上真正下达政令的却是各层小吏。乡有乡吏,村有村吏,县有县吏,哪怕是朝廷豁免赋税,这些人也能够欺上瞒下从中渔利,可以说,这是古今无法避免的第一大弊病!”吴广元终于轻咳一声,徐徐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朝虽然设走马承受监查诸路府县,但是,查访的范围终究只限于各地主官。而倘若亲民官不懂民政,就只能将诸事委之于胥吏,久而久之,则本末倒置,不复应有之义。不过,这种事情,相公不可操之过急。”

高俅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收敛了怒容。多了近千年经验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古以来便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哪怕上头有再好的政策,这些胥吏也照样能够将事实歪曲过来。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清理整个天下数以万计的各级吏目。

“还是就事论事吧!”宗汉轻轻敲了一下桌子,接上了话头,“首先,黎阳常平钱被劫,首当问罪黎阳县令,但是,他上任不过一个月,前任同样难辞其咎,这一点必须咬定。除此之外,县衙之内所有吏目都应该严加审理,该刺配充军的不能遗漏一个。黎阳距大名府不过数百里,所以,知大名府魏师中也有责任!既然七公子在信中明言,河北盗祸已经不止一两日,那么,河北西路河北东路诸官便有瞒报的罪过,圣上都必定会下旨切责!”

听了这番滴水不漏的话,高俅心中自然如明镜似的透亮。自从蔡京进尚书左仆射以来,河北河东等京畿附近诸路的官员几乎都是京党中人,这是人人都清楚的勾当。相形之下,赵挺之继他之后安抚西南,安插官员根本不起眼,至于他高俅将手渐渐伸到了东南,则根本不在别人注意之中。宗汉的意思就是一石二鸟,不用自己出头,张康国和蔡京很可能就会对掐起来,到时候,必定是两败俱伤之局。

“元朔说的是,此事我既然知道了,便索性作壁上观,恐怕别人会更乐意。”他冷笑一声,施施然落座,“我只是可惜,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着实令人扼腕。”

此时,一直保持缄默的范明哲却突然开口说道:“相公,其实,此事固然可称为吏祸,却也暴露了地方官不相统属的弊病。我朝地方向来划分为两级,以府、州、军、监为一级,以县为另一级,其上虽然设路,但是,路有转运司、提刑司、常平司、安抚司,各司其责,但最最重要的是,路无方伯!其实,如果裁撤各路冗官,至少便可以更有效地防范这一类祸害。”

高俅诧异地望了范明哲一眼,见其目光炯炯毫无惧色,再见其他三人都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暗自嗟叹。路无方伯的情况正是大宋历代皇帝的得意之举,正是因为如此,才会不至于出现唐代各节度使割据一方的局面,但是,也同样造成了行政效率低下,冗官过多的情形。宋朝的税赋收入每年五六千万贯,但往往仍旧入不敷出。要不是庞大的冗官体系吃去了那么多官俸,那么,大宋的财政会好看得多。当初神宗皇帝元丰改制就是为了清理冗官,结果,行政效率没有上去,却省下了数万贯的开销,就这么点成绩就让神宗自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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