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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57)

“大官人,这入云阁早就不是汴京第一烟花之地了,只不过因为如今天香楼重新开张不久,它才会生意这么好罢了。”家人高升本就是个善于观风色的,此时见高俅有些发愣,立刻上前一步奉承道,“自从澄心姑娘不在入云阁登台之后,它这里头哪里还有花魁似的头牌,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

“就你小子会说话!”高俅笑骂了一声,兴致却突然上来了。如今他囊中富足,勉强也算是略有身份的人,当然不会像当初遇见苏过时那样矫情到过其门而不入。“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倒偏要进去看看这如今的入云阁有什么引人之处!”

他才举步走到入云阁门前,那个脸上擦着浓浓脂粉的老鸨一眼就认出了人,立时含讥带讽地嚷嚷开了:“哟,这不是高大官人么?您不是自个开着天香楼么,怎么想到光顾我们这个寒酸的地方?哎呀,我这里头的姑娘可比不得汴京鼎鼎有名的花魁双姝,也不想牵扯进什么乱七八糟的案子里头……”

高俅心头恼火,正欲反唇相讥,身后便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伯章真是好兴致,撇下家中娇妻来这里,莫不是也念着人不风流枉少年么?”

高俅闻言一怔,立刻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发话的是一位年逾五十的老人,四周还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几个衣衫华贵的中年人,不是春风得意的曾布还有谁?虽然没料到其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打招呼,但心念数转之下,他还是含笑拱拱手道:“我不过是前来凑凑热闹,曾老却是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种风流去处来?”

尽管身边众人官职远高于高俅,但曾布却不管这么多,上前竟犹如长辈对小辈那般拍了拍高俅的肩膀,态度异常热络。“还不是这些僚友们撺掇我来此地庆祝庆祝,否则我一大把年纪了,到这种地方出丑做什么?”他这话说完,旁边一群人只得陪笑奉承了几句,不外乎说曾布老当益壮宝刀未老之类的。

门前老鸨本来还想趁讥再讽刺这个对头几句,听到曾老这两个字时便知道不对了。再看平时眼高于顶的几个官员点头哈腰地在那老人身边巴结,立时醒悟到来人便是曾布这位朝廷大佬。一瞬间,她的态度登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前深深施礼不算,口中还打叠了一套套的奉承,满脸堆笑地把人引到了三楼。末了,见高俅最后一个跨进包厢,她还不忘自责补救道:“高大官人,我就是个嘴上没边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这妇人家一般见识……”

“好了,谁有空和你计较这些!”眼尖的高俅突然看到对面晃过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背影,连忙拉住那老鸨问道,“我问你,那个蓝衣公子是谁?”

“蓝衣公子?”老鸨满面疑惑地望去,谁知立刻啐了一口,“什么公子,那是我那些姑娘们倒贴的小白脸!靠着一张俊脸在这里招摇撞骗快一个月了,偏偏有人就喜欢这种调调!哼,要不是她们自己拿出来的体己钱,我才不会放任了她……”

高俅见这老鸨一说便住不了嘴,顿时眉头紧皱连连摆手示意她住口,心里却着实疑惑。观那人背影,竟和自己见过的顾南有几分相似,可这种满城风声鹤唳的当口,顾南纵使真是辽国贵胄,也应该不会随意乱跑,更何况是这种人多嘴杂的青楼。再说那老鸨已经讲明了其人是小白脸,他也就懒得为此多费脑筋,一闪身进了包厢。

“伯章,这正主儿还没到,你和那老货多罗嗦干什么,没来由扫了兴头?”曾布显然兴致高昂,指着身边的空位示意高俅坐下,这才对其他人道,“你们大概也听过伯章的名字,他是曾经的苏门高足,如今遂宁郡王的师友,连太后和圣上也分外看重的。”

这些人大多是服绯官员,在朝中也算是有一席之地,换作往常,恐怕他们根本不屑理会高俅这种末品小官,但是此时有了曾布的介绍,他们却一个个端了笑脸,言不由衷地赞口不绝,好似高俅真是那等朝廷栋梁之材一般。

身处这种场合,高俅只得打叠起十万分精神应对,毕竟是七月大热天,他不一会儿便热出了一身燥汗。好在包厢四周角落中都摆放着冰盆,那老鸨又叫了几个绮年玉貌的侍女来打扇,后窗还不时传来一点凉风,这才勉强解了暑意。正在高俅满心不耐烦的当口,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有如高山流水般的琴声。

那琴声既不似澄心琵琶的声声入骨,也不如云兰歌声的甜美醉人,更没有什么余音绕梁的神韵,听在耳中反而很有几分清冷彻骨的感觉。高俅恍惚中好不容易才分出几分精神,但见包厢中众人眼睛微闭击节不止,无不如痴如醉,不由暗叹京中处处有高人。

第二十二章 金蝉脱壳

一曲终了,入云阁内顿时传来了阵阵掌声,不乏有豪门公子在那里鼓噪叫好的。曾布虽不是初来,但如此琴艺还是第一次听见,略一思忖便唤来了老鸨。

“我且问你,适才抚琴的人是谁?”

那老鸨耳听大人物问话,神态顿时极为谦恭,陪着笑脸答话道:“回禀大人,那是含章,如今汴京之内仅次于澄心云兰的花魁行首。”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瞥了高俅一眼,见其并未露出不快的神色,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添油加醋地卖弄道,“这含章三个月前才到了我这入云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很少陪客,大人是不是包涵一下……”

这番欲拒还迎的言语把高俅也说得心中一动,就不用说曾布等官员了。只见须发斑白的曾布狠狠灌下了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瞥了那老鸨一眼:“你这里的规矩无非就是解什么难题,罢了,我这里虽然都不是年轻人,但他们无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的科场才子,你把题目拿上来,我们也看看解得解不得!”

高俅见那老鸨飞一般地奔了下去,心中不由暗自称赞。他在天香楼做的事情是让云兰摆足架子,除了每月一次献艺之外,任是谁的面子也得拿出真金白银或是文章诗词,十足十的待价而沽。而这含章却是在撩起人的心绪过后给你无限机会,至于能否一亲芳泽就难说了。正思量间,那老鸨气喘吁吁地捧着一纸信笺匆匆进门,口里还嚷嚷着:“含章听说是各位大人莅临,特地改了一个应景儿的题目,她待会弹奏一曲,若各位能听出其中的真实意境,她便立刻上来陪客,如何?”

曾布等人自然是连连叫好,高俅却在冷笑连连。要知道这大宋的士大夫最讲究风雅,这琴棋书画之道即便不能精通,但一首曲子的意境又岂能不知,看来那含章分明是有心给机会罢了。就在琴声响起的一刹那,阁内某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然后所有人便听到了底下琴弦断裂的脆响,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谁也不知道。

高俅早在听到惨叫时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就在二楼转角处,他看见一个粉衣女郎斜倚在栏杆旁,面色惨白地捂着嘴,两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个包厢。见此情景,他立刻想起那是刚才那个蓝衣青年进入的房间,顿时脑际大震,来不及细想便奔了上去。在他身后,曾布等人也纷纷钻出了包厢,一时间,楼上楼下的无数目光都汇集到了二楼。

掀开那重帘子,一幅血腥的场景便呈现在了高俅面前。只见一个蓝衣青年脸朝上地躺在地板上,右手紧握成拳,左手则紧紧握着一柄匕首,而那匕首深深刺在胸前,染红了大片衣襟,地上墙上满是四溅出来的鲜血。

“怎么回事?”那老鸨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只看了一眼便容色大变,“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个天杀的小白脸怎么会死在这里,这不是有心害我么?”捶胸顿足地嚷嚷了几句,她突然想起曾布等人正在此地,顿时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地转身冲了出去,看那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似乎身上的百多斤肥肉根本没重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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