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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65)

“高老弟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呢,我有几个脑袋敢暗地里注意朝廷官员?”沈流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隐含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我这不是关心高老弟你的前程么?你如今风头正劲前程似锦,老哥我还指望着你步步高升呢!”

这种显而易见的阿谀奉承让高俅觉得很不习惯,他才不会愚蠢到认为沈流芳有巴结自己的必要。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倚靠赵佶攀上了曾布,在原来独掌大权的章惇之外又扯起了一面大旗,吸引了大量别有用心的人也是正常的事。

“沈兄,我如今论阶官不过正八品,论职官不过从七品,在绯紫官员遍地都是的汴京城中,似乎前程似锦四个字还轮不到我头上吧?”高俅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却流露出几许嘲讽的意味,“抑或是说沈兄对知府吕大人有所芥蒂……”

“高老弟,话不可胡说!”沈流芳一瞬间变了脸色,笑意收敛得无影无踪,“我一个区区商人,怎么会和吕大人有冲突,你……”他突然把半截话吞进了肚子,沉默许久方才悠悠长叹了一声,“高老弟,我真不愿意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我实话实说吧,吕大人到这大名府不过一年不到,我沈家的产业便一落千丈,其中苦涩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

“哦,此话怎讲?”高俅这时才真正来了兴趣,态度也郑重了起来,“我听说沈家世代经商,在大名府一带算得上是根深蒂固的老字号,吕大人就算再强势,也不会动到你头上吧?”

“那个家伙原本就是个贪婪无度的小人!”沈流芳恨恨地骂了一句脏话,这才冷哼一声道,“他当初在朝为执政的时候就常常是两面三刀,现在同样如此。他上任的时候,我寻思着他可能高升,命人以纯金打造了一尊佛像送了过去。谁知他这边笑纳了之后,那边却扶植了自己的姻亲钱家处处和我作对。就他上任这不到一年,我在大名府附近就关了三家铺子,这样下去,我沈家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岂不是都落到了他这个小人手中?”

福建子三个带有强烈贬意的字一出,高俅心中再无怀疑,看来,这沈流芳显然是对吕惠卿深恶痛绝。算算时间吕惠卿不过才当了一年不到的北京留守兼大名知府,在敛财方面就这么不择手段,未免太不爱惜羽毛了。

高俅的沉默并没有让沈流芳气馁,他反而越说越愤怒,大有拍案而起的架势。“他原本不过是一个已经致仕的罪臣,圣上亲政之后为了抚慰才让他得以东山再起,甚至能到大名府这么一个富庶的地方为官,他凭什么还敢如此骄横?我听说他数次面圣留京未果,其实已经失了圣眷。圣上之所以将大名府这个富庶之地交给了他镇守,也只是抚慰居多。听说朝中不少大臣已经因为他的一系列举动而厌弃他……”

“沈兄,那是朝中大人们的事,岂是你我可以轻下断言的?”高俅冷冷打断了沈流芳的话,事到如今,他没兴趣再听对方兜圈子了,“你若有话不妨明说。”

沈流芳却狡猾得很,他一边想求助于高俅的人际网,一边却不想付出太多代价,因此话里有话地说道:“高老弟,你如今得圣上亲口赐予出身,论理我也该尊称你一声大人,至于朝局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怎么会贸然和那个福建子搭上关系?我早就听说高老弟和京中曾相公极厚,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包括曾相公章相公在内的众人无不厌恶吕大人,否则又怎会将其拘于大名府一地?你这般和他来往,若是传入那几位相公耳中,他们又会如何想?”

“沈兄,想不到这些事你比我还要清楚。”高俅语带双关地刺了一句,这才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吕大人好歹也是正三品大员,他着人来请,我有几个胆子敢推辞?左右不过说了一会儿的话,纵有人误会我也只能随它去了!”

沈流芳只觉背上热出了一身燥汗,心底不停地责怪自己一时冲动言语失当。他擦了一把额上汗水,不得不在心底哀叹自己筹码太少。“高老弟,刚才是我孟浪了。其实,你如今站的是曾相公那条船,扳倒福建子想必也是曾相公的愿望……”

“沈兄,你究竟想怎么样,俗话说民不斗官,就算你再有千万家财,要扳倒父母官怕也是不容易吧?再说了,你若真有此意,为什么不去京城求见那些大人物,对我这么一个微末小官说这些干什么?我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能做到这种事!”高俅的语气愈发冷淡了下来,要是没有足够的好处,自己何苦去惹那报复心极强的吕惠卿?

“高老弟,我把话挑明了,让这福建子落马我是不敢想的,不过,让他换个地方为官应该不是不可能吧?”沈流芳身子前倾,刻意压低了自己的语调,“朝中几位相公之中,章相公对福建子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但曾相公就不同了,一向是厌憎十分。只要高老弟你逮到机会狠狠上一通眼药,让福建子调任他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高俅斜睨了一眼沈流芳,见其额上青筋暴起神态可怖,心中陡然一动。“沈兄,你说得简单,那我问你,若是一击不中,他日吕大人知道了事情原委追究起来,我又该如何自处?还有,就算圣上真的一道旨意把人调往了他方,也难保他日吕大人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到了那时,你我就算想捞一个元祐旧党那样的结局也未必可得!”

沈流芳吓了一跳,然而,他实在是恨透了吕惠卿,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句恐吓而退缩。凝视着身前不远处的那三个匣子,他突然掷地有声地道:“高老弟,我知道你不稀罕什么钱财田地,若是此事成了,我在汴京还有四处产业,每月盈利不下数千贯,全都送给你当作谢礼!除此之外,这里的三样东西也请你一并笑纳,虽然它们送进来的时候都不值钱,不过据几个朝奉联手估价下来,实际价值不少于三千贯!还有,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只要你一句话,今后我沈氏一族必定全力襄助!高老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只要一句话就成了!”

高俅对吕惠卿殊无好感,如果真的有把握把此人调离大名府,他绝对不会有任何于心不安,然而,巨大的收益很可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自己真有必要趟这浑水?他正在那里闭目沉思,外间突然响起了阵阵喧哗,吵吵嚷嚷的声音透过门缝隐隐约约传了进来。

第三十一章 宝物无双

如此紧要关头居然有人搅局,沈流芳的脸色自然异常难看,他一把拉开房门,三步并两步地冲了出去,恼怒地吼道:“什么人在外边吵闹,难道一点规矩都没了么?”

话音刚落,当铺掌柜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忙不迭地赔罪道:“东家,惊扰了您实在不是小人本意。上次来典当那把短剑的少年又来了,死活要用一贯钱把东西赎回去,可您也知道……”

“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居然闹成这样,你这个掌柜是做什么吃的,不是早说了是死当么!”沈流芳大光其火,劈头盖脸地斥道,“快去给他几贯钱,趁早打发他走路!”

那掌柜连声应是,一溜烟地奔了出去,谁知吵闹不仅没有平息,声音反而越来越大,最后连高俅也忍不住走出了房间。“沈兄,看这情形不是小事,我们是不是出去看看?”

沈流芳和高俅走进前边大堂的时候,只见一个少年正和一群伙计争吵不休,而他的脚下遍地都是铜钱,几根串钱的绳子也稀稀拉拉散落在地。在那少年身后,雷焕等三人赫然站在那里,脸上似有愠怒之色。

雷焕眼尖,发觉侧门有人进来便立刻举目望去,待到发现高俅时立刻脸色微变。他三两步上前拉住了少年胳膊,立刻止住了两边一触即发的冲突。“小七,别吵了,你再吵也不见得能拿回东西!”几句话安抚了那少年,他趋前几步冲着高俅深深一揖道,“见过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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