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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尉新传(97)

然而,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之下,却仍旧存在着重重隐忧。章惇在朝中为相多年,各个位子上都安插着众多私人,要在不惊动太广的情况下一一拔除决不可能。除此之外,朱太妃尽管染疾,但圣瑞宫的号召力仍在,朝臣中心向蔡王赵似的仍旧不少。然而,在这种时候,高俅竟在随同赵佶面见向太后的时候见到了韩忠彦之孙韩肖胄。

韩肖胄时年二十四岁,在奉诏进京之前,他刚刚因特旨荫补承务郎,位在从八品下,和高俅那次一见哲宗赵煦便被授予承事郎的阶官比起来,他的这次授官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然而,相州韩氏辅佐了多位宋朝君王,如果比起政坛影响力来,高俅就是拍马也及不上这位贵公子一星半点。

“官家,你还没有见过他吧,他就是韩忠彦的孙儿韩肖胄韩似夫。”见赵佶和高俅双双进来行礼如仪,向太后便含笑介绍道,“进退有度应答得体,不愧年轻才俊,相州韩氏果然在调教子弟上大有见地!”

见了赵佶进来,韩肖胄慌忙下拜见礼,随即又谦逊了两句:“太后过奖了,微臣才疏学浅,万万愧不敢当才俊二字!”谁料他一抬头便对上了高俅如同刀子一般的锐利目光,登时有些愣住了,不管怎么回忆,他都不记得自己和这个男子有任何冲突。出于世家子弟的直觉,他立刻对此留上了心,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位大人是?”

“哦,那是高卿家,算得上是官家的左膀右臂!”向太后显然心情极好,又恢复了往日谈笑风生的兴致,“对于官家来说,高卿家可是不可或缺的人物,这不,甫一登基便升了他进馆阁。”

“原来是高伯章大人!”韩肖胄顿时大为震惊,进京之前,韩忠彦便召集了所有韩氏子弟,把京城中的局势好好梳理了一遍,其中自然没有漏了高俅。尽管如此,由于高俅并没有实务上磨练的经验,因此他对于这个人物并不熟悉,唯一知道的就是此人极得新君信任,绝对不可得罪。“我在相州便曾经听说过高大人的名声,那一手字绝对是风骨不凡!”

溜须拍马的小白脸!高俅在心中腹谤连连,但面上却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得体的微笑,随即口不对心地敷衍了两句。刚刚进殿时他就四处观察了一下,见伊容不在立刻感到了一丝不妙。要知道,向太后可是金口玉言,倘若一旦开口,那桩婚事便有如板上钉钉再无余地了。

果然,几番场面话过后,向太后便关切地问道:“韩卿家,我听说你的原配妻子去年便过世了,可曾续弦么?”

韩肖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曾经隐隐听爷爷韩忠彦提过,向太后似乎有意将族女许配给他,可即便是这样门户相对的婚事,在面上他还是应该推辞一下的。此刻,他略一沉吟便连忙答道:“回禀太后,微臣和先妻伉俪情深,如今她故世尚未满一年,家中孩子犹在襁褓之中,因此不想那么快就再娶。”

“母后!”抢在向太后的话头之前,赵佶急急忙忙地茬转话题道,“韩卿家如今三代在朝为官,又是累世忠良,您还愁他找不到继室么?”来不及细想,他便匆匆起立道,“朕总觉得和韩卿家一见如故,朕想召他到福宁殿问问政事,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向太后先是一愣,随后便释然一笑:“那当然是正经事要紧,韩卿家陪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什么话好说,官家你也难得遇见一个同龄人,便带他去叙叙话吧!”

高俅心下暗赞赵佶的急智,连忙顺势一同起立告辞,直到出了慈德宫,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一路上,他见赵佶只是不开口,竟是把韩肖胄完全晾在那里,不觉心中好笑。

进了福宁殿,赵佶斥退了一应内侍宫婢,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韩肖胄,淡淡地问道:“韩卿家,你知道朕特意托词把你从慈德宫带出来,所为何事么?”

“恕微臣驽钝,微臣世居相州,并无什么大见识,怎敢劳圣上下问?”韩肖胄知道连奉旨进京的爷爷都尚未得到单独面圣的机会,心底不由十万分疑惑。

他这一脚把皮球踢回来,赵佶自然气坏了,总不能说皇太后赐婚你一定要拒绝吧?他瞟了一眼高俅,见其作了一个敲打锣鼓的姿势,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韩卿家,令祖忠彦公乃是朝廷忠良,这一点朕很清楚,但是,令叔祖韩嘉彦却是驸马都尉。朕虽然已经启用忠彦公,可朝中台谏却颇有微词。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在这种关头,什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这语带双关的警告登时让韩肖胄心中一惊,爷爷韩忠彦在哲宗赵煦手上并不得重用,行事更是谨小慎微,唯恐有一点错误。此次奉诏回京,尽管族中其他人无不欢欣鼓舞,但爷爷却始终抱有忧虑,自己先时还道爷爷胆小,如今看来,连新君身边最受信任的人尚且对自己有所敌意,更何况从新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如何能不慌。

许久,他才下拜顿首道:“还请圣上明示。”

真是个木头脑袋!眼看敲打得这么露骨韩肖胄还是不开窍,高俅自然在心中连连咒骂。见赵佶没了说辞,他只得小小敲了敲边鼓:“韩大人,如今国事未靖,你既然是韩氏一门的后进子弟,便当矢志报效国家,岂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这话由赵佶说出便大不妥当,可从他这个新贵口中说出来就意味不同了。只是顷刻间,韩肖胄立刻恍然大悟,当即醒觉到了其中重点。“启禀圣上,微臣如今还年轻,自当为国为朝廷做出一番事业,哪有只知顾全小家的道理?微臣蒙圣上特旨除授承务郎,早已铭感五内,因此请圣上再授外职,历练一番之后再入朝报效!”

“好,不愧是相州韩氏的杰出子弟!”赵佶这才大喜,当即承诺道,“朕明日便令人察看档籍,为你挑选一个大郡!”

“多谢圣上恩典!”

接下来便是一通无足轻重的勉励,等到韩肖胄出了福宁殿,他已经是满身燥汗,几乎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他今日进宫根本没想到会遇见皇帝,因此别说腹稿,就连一丁点准备都没有,仓皇之间的奏对能够敷衍成这样,他恨不得回去便烧几柱高香。不过,眼下最紧急的还是要报告爷爷,省得到时答应亲事后得罪了皇帝,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不过,自己进京原本是想从京官上一步步进身的,不过外放地方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可是,皇帝为什么会对这桩婚事耿耿于怀,莫非是看中了那位姑娘?想到这里,韩肖胄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脚下步子不由也加紧了一些。

福宁殿中,高俅看着志得意满的赵佶,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一刻,什么礼法体制都被他扔到了脑后。等到心下情绪定了,他这才趋前几步,从御案上翻过了一本折子。

“这是韩忠彦昨天上的折子,他虽然人还没有晋见,但折子已经来了。”见赵佶眉头微皱,他连忙解释道,“韩忠彦虽然守旧了一些,但有些方面还是可取的,圣上不若姑且听之。”

“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戒用兵,老调重弹,这不就是元祐的那一套么?”赵佶只看了一眼便哼了一声,显然并不以为然,“这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倒也罢了,我大宋臣子只一味地坚持用兵不祥,目光实在短浅得很。”

“圣上,其实大臣始终讳言刀兵,并不只在于想要止息兵戈,其关键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钱粮!”高俅见赵佶惊讶地瞪着自己,立刻抛出了精心准备已久的答案,“我大宋军备,多在北方和西北辽夏接壤处,北方还有大名府这样的重镇可以调配物资,但西北军粮却不得不居中调拨。一旦有战事,即使我军大胜,往往花费也在数十万贯乃至数百万贯,所得好处却寥寥无几,甚至连西夏的岁赐还得重新再给。如今国库积蓄不多,戒用兵还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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