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富贵荣华(493)+番外

此话一出,陈曦顿时吃了一惊。恍然大悟的同时,他隐隐约约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沉吟片刻便字斟句酌地问道:“这么说,父皇是打算由内而外?”

“难不成你也和外头某些闲人那样以为,你母后会用宫正司去插手外头朝中事务,让女官们去监察外官?”

“儿臣哪会有这样无稽的想法!”陈曦赶紧摇头,见陈善昭负手而立,脸上笑吟吟的,显见只是开个玩笑,他想起此前对齐晓问过的话,索性大胆说道,“父皇既然默许宫正司把案子牵扯这么大,显见这么做确实成效斐然,而且没有冤屈?”

“没有冤屈自然不可能,纵使查得再细致,终究还是会犯错,更何况若下头人有私心,做些小手脚,这也是难免的。古今中外,没有冤狱是不可能的,但倘若能做到少有冤屈,那就已经是善政了!而且,这一查之下,牵扯出来偷鸡摸狗的小事很不少,贪墨等等更不用说,你母后已经传令,将其中罪大恶极的立时按照宫规法办,其余情节轻微的造册存放的。若是下次再犯,则重罚不饶!”

不是一把火烧了,而是存档留着以观后效,这自然是不为了让人生出怠慢放纵的心。陈曦赞同的同时,心中的另一个念头却忍不住了:“可因为此案牵连太广,宫中这些日子人心惶惶,纵使他们在父皇母后面前不敢声张,可若是日后对宫正司存下怨气,吕姑姑是跟着母后这么多年的人了,为何不用旁人来司职此事?如此吕姑姑事后再接手,也就自然而然能笼络人心……”

这话还没说完,陈曦就发现陈善昭眼神转厉,一时间便不敢再说下去。见父皇那一贯温和的脸上竟是呈现出几许冷峻之意,他一时间更有几分惶恐。可就这么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他却没有等到父皇的回答,而是另一句淡淡的吩咐。

“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

出了乾清门,陈曦一个人缓步在前,几个东宫内侍都远远跟在后头,谁也不敢出声。然而,陈曦正要踏入谨身殿后东侧的小门之际,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即转身说道:“去坤宁宫。”

得知陈曦又折了回来,看样子是要去坤宁宫见章晗,陈善昭并不意外,说了一声知道了便继续埋头看奏折。果然,才刚看了两本,外头路宽便又低眉顺眼地进来禀报,道是太子殿下扑了个空,皇后早一步去宁寿宫探望淑太妃等几位太皇太妃了。尽管今次和陈曦说的这番话并未和章晗商量过,可此刻听到这么一个消息,陈善昭还是露出了笑容,若有所思用右手中指敲了敲扶手,他便抬头说道:“回头你去坤宁宫瞧着,什么时候皇后回来了,就递个话过去,让皇后不拘赏赐些什么去东宫。另外,请皇后拘管住明月那丫头,让她别去扰了她大哥!”

当从宁寿宫回来的章晗听到陈善昭让路宽捎带来的话,立时明白这位当父皇的又在打什么主意。之前早一步得知陈曦魂不守舍出了乾清宫,她就立时去了顾淑妃那儿,和惠妃敬妃一块打了一个多时辰的叶子牌,算准陈曦应该不会久留方才回了坤宁宫。此时此刻,她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便吩咐道:“去东配殿看看,把长宁公主召来。”

果然,不一会儿,来的不单单是陈皎,还有奉了她懿旨陪着陈皎一块读资治通鉴的齐晓。屏退了人下去,她便看着陈皎说道:“明月,你从年初开始读资治通鉴,现在读了多少?”

“才起了个头呢。”陈皎立时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书怎么这么长,史记汉书都比不得!”

“史书如镜,多看看不是坏事,光读也不行,这样,这两日你写一篇读史的小记给我。”见陈皎一时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章晗微微一笑,三言两语把要讨价还价的女儿给打发了下去,这才对齐晓说道,“太子刚刚在乾清宫似乎吃了一顿训诫,到坤宁宫却又不防我去了宁寿宫,因而扑了个空。这样,尚食局刚刚酿的玫瑰露才送来了几罐,你带人给太子送一罐去,再让小厨房去做几样他最爱吃的点心一并送去。”

虽说是宫正司司正,但除了之前案子最要紧的那些时候,一直跟着秋韵,一路亲眼目睹了从拿人到最终定案的所有过程,其他时候齐晓几乎都在坤宁宫,不是陪着长宁公主陈皎读书,就是陪侍皇后章晗日常起居。或跟着去宁寿宫见各位太皇太妃,或跟着去各式祭祀,唯一遗憾的是三月初已经行过先蚕礼,她未能有福分目睹,只能暗自在心里遗憾罢了。因而,这会儿皇后又派了她去东宫,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皇太子出入坤宁宫,她也是几乎天天见的,可此次一到东宫春和殿见到陈曦时,她却隐约觉得太子仿佛一直在走神。临走之际,她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却不料陈曦竟是在此刻正好抬起头来。四道目光一碰,她连忙扭头,再想退出门时却已经晚了。

“齐司正,孤有一件事要问你。”

本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陈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父皇不说,他自己又想不通,那便索性再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番外六 晨曦(九)

陈曦这位皇太子素来规矩大,敢于在东宫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早年间就已经绝迹了。因而此时此刻,听到皇太子要问话,跟着齐晓过来的坤宁宫中人,全都敛气息声退了出去,而陈曦当成书房的春和殿东暖阁本就是禁绝闲人进出,这会儿就只剩下了这一男一女两个。面对这种情形,齐晓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便正色行礼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想问什么?”

“齐司正,孤曾经问过你,宫正司这一次办案,牵连广大,纵使可以说是铁板钉钉的铁案,但仍是让人怨声载道,你是否怕人言可畏,你却答说为父皇母后效力,乃是三生有幸。可吕宫正是跟着母后多年的人,深受信赖,经此一事虽则是看似人人敬畏,但日后却不免集谤于一身,她就不知道么?”

此话一出,齐晓顿时神色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曦看了好一阵子,她这才下巴微微一挑,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想说,如此看似立威,实则吃力不讨好又得罪人的事情,与其让吕宫正这个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亲自去办,还不如挑一个处事严苛不讨好的人出面,把得罪人的事情全都揽在身上,事后再让吕宫正收拾残局。于吕宫正来说,不用承受别人怨恨,反而坐收别人的感激,岂不是更好?”

落地便是太祖皇帝的第一个重孙,其后作为皇长孙养在坤宁宫,从小由太宗皇帝亲自教导长大,而继而又是从皇长孙而皇太孙,如今又成了皇太子,在陈曦记忆之中,除了亲长和弟妹,从来没有人敢于这样直言不讳地和自己讲话,他一时不禁被这种口气给激怒了。然而,他却硬生生按捺住了心头火气,冷冷问道:“不错,孤就是此意!”

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齐晓自然知道祸从口出,可刚刚这话却仿佛止不住似的直接从嘴里迸了出来。听到陈曦竟是承认了,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这才淡淡地说道:“太子殿下是储君,将来总有君临天下的一天,届时天下臣民之中,总有个亲疏远近。倘若因为喜好不同,就把那些容易得人赞美的事情交给自己喜欢的人,而把得罪人甚至一个办不好,就会有性命之忧的事情丢给自己讨厌的人,那朝堂会是个什么模样,天下会是个什么光景?”

这口气比刚刚何止严峻了一倍,但陈曦听在耳中,却一下子就明白了父皇让自己回来自己思量的意思。身为君王,爱憎喜恶是没法避免的,可越是信赖爱重的人,越是要放在严酷的场合关键的位置加以磨练。就好比秋韵明明是母后最信赖的女官,却把这件在宫里宫外掀起轩然大波的案子交给她去办,让她去承受那种非同一般的压力,看似母后不爱护人,但这种重用何尝不是最磨砺人的?

上一篇:高太尉新传 下一篇:春宫缭乱/锦瑟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