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或长或短的时间(117)
谢亦桐忽地牵上傅默呈的手。他脚步一顿,看了过来。
她平静地目视前方,声音压得很低。“从现在开始,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牵紧她的手。“我知道了。”
北欧人在前面带路。地上出现个浅浅的坑,里面满是脏水,他很灵活地往前一跃,跳过去了。
他从水坑的另一边看回来。
谢亦桐故意在水坑的这一边徘徊一阵,做出文弱女孩子跳不过去,又爱干净不愿蹚脏水的样子。
北欧人有点不耐烦地等着,叫嚷了几句,大意是说女人好麻烦。
谢亦桐正要装出个勉强一跳却狼狈踩在水中的样子,傅默呈捏了捏她的手,说,“我抱你过去吧。”
“用不着,”她声音更低,几乎是气声,“我又不是真的过不去,骗他一下就好了。”
“这水很脏。”
“我穿了鞋。”
“我带你过去,好不好?”
“……”
她奇怪他在这样事情上不让步。
蓦地,水坑里有小黑影一闪,谢亦桐眼睛一下子看过去,身体本能地一紧。
水里浮着一只黑色甲虫。几乎有半个手掌大,身体粗亮,四肢尖锐细长,硕大的口器极为狰狞。
这水坑不再是水坑了。她疑心水底下还有不知多少这样的虫子,也许是成虫,也许是密密麻麻的虫卵。一个以水为掩的虫坑。些许的污水从那坑里溢出来,细细的一条,缓缓流经脚下。
最遥远的记忆从记忆深处捅了出来,她手腕上隐隐刺痛。
傅默呈用身体挡住她视线。“不要去想它。”
“……”
“看着我。”
她抬头,看见猫咪面具背后的他的眼睛。深灰蓝色,犹如天穹。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我会带你过去,不会让它靠近你。”
“……噢。”
“你闭上眼睛就好了,什么也不要想,好不好?”
“……”
北欧人在水坑对面又催了几句。
谢亦桐闭上眼睛。
一阵温暖的体温靠近了,她身体一轻,然后,短暂的失重感伴着些微的风,脚步落地的声音传在耳畔。
他把她放了下来,声音很轻,“失礼了。”
“……谢谢。”
他笑了笑。
北欧人用他自己国家的语言唠叨了几句,不知是说了些什么。然后,他换上英语,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三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穿梭,不多久,一阵嘈杂声传来,一间低矮的酒馆出现在眼前。
空气里,酒味夹杂着烟味与人的汗臭味。
北欧人碧蓝的眼睛里隐隐冒着光,以过度的热情邀请他们进去,挂在绳上的几只脏面具一下一下地敲在他的箱子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嗒嗒。嗒嗒。
这声音让谢亦桐回过神来。她定了定神,然后,继续演。她用手掩住了鼻子,做出一副文弱女生受不了这种气味的样子。
傅默呈于是与北欧人沟通,问对方,如果要一起喝酒,能不能找一个安静一些的、干净一些的地方。
北欧人连连点头,立马表示酒馆后面有院子,院子里有座独立的小屋子,人很少,他们可以在那里喝。
大概他也很想在僻静地方解决他们,不愿让酒馆里的闲杂人分走一杯羹。
于是双方各自演戏,北欧人豪爽好客地走在前面,向他们介绍这间酒馆什么酒最烈最醇,而谢亦桐跟在后面,弱不禁风的女生对这污浊场合很排斥似的,非要身边人温声劝着才往里一步一步地挪着走。
她脚下不情不愿地慢慢挪着,眼睛在面具后面打量着这蛮荒之地的小酒馆。
昏暗,狭窄,混乱,烟气令一切都显得模糊而神秘。桌椅都很脏很乱。有的椅子早就坏了,但竟是横在地上勉强继续用,粗野的酒客坐在上面,对身下吱吱呀呀的声音蛮不在乎。
他们一进来,明里暗里,酒馆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打量着走进来的两个新客,猜想他们是不是值钱的猎物。四散的香烟烟气遮盖了一双双瞳色相异的眼睛,看不清,让人觉得更加危险。
北欧人镇定地带着他们绕过一张又一张不怀好意的桌子,朝着酒馆最深处走去。原来那后面连着一条狭窄的巷子,地上到处是酒渍与油污,滑得很。
远远便能看见有几个人焦躁地等在巷子远处。
傅默呈牵紧谢亦桐的手。她走了几步,装作脚下不察,差点在油污上摔了一跤,幸而被他拉住了。
北欧人甚至已懒得多看她一眼。据他观察,这两个穿着黑色情侣装的中国人里,只有高个头的男人是需要仔细对付的,一旁的女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漂亮花瓶。
漂亮花瓶用手在鼻子前面不停地扇着风,中国话抱怨了几句,好像快要在酒馆的污浊气里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