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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下或长或短的时间(137)

作者: 折冬声 阅读记录

说完,她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身穿囚衣的王某强一脸空白的表情。她神色如常,只是把手揣进了口袋,纤细的手指捏成了拳,指节几乎作响。

滴。

电梯到了一楼。

谢亦桐从里面走出来。一楼大厅里人很多,但大家都忙于公事,步履很匆忙,见了她,不过是抬眼招呼一句,“谢组长”,便擦肩而过,快步离开了。

角落里有人在打电话,因是私人电话,所以出了办公室在外面打,声音压得很低。

“玲玲,小孩子不能这么晚还不睡觉……好好好,那你听我说,爸爸明天肯定回去,好不好?明天你放学,爸爸开车去接你,带你去公园吃冰淇淋……两个不行,只能吃一个……好好好两个两个……”

部门里一向事务繁忙,顾不了家事的大有人在,为人父母因此难免愧疚,孩子一提要求,什么都答应。角落里打电话的男人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组员,长期高强度工作,眉宇间很疲惫。他自己也一定知道临时请假不是容易事,但答应了小女儿,硬着头皮也会做到。

他旁边不远,有个文员模样的中年女人也在打私人电话,也是打给家里孩子的,似乎是高考在即,儿子太紧张。她自己在工作里已累脱了一层皮,手使劲地揉着太阳穴,声音却依然很温和,安慰儿子别紧张,一定能行,即使真出什么意外,家里有能力给他托底。

“阿平你听妈妈说啊……”

世间父母,大多应都是这样的吧。他们把一个生命带到世界上,便会用尽所能,对这个生命好。

他们的孩子,即使调皮捣蛋,即使不爱学习,即使天生一副倔脾气总是跟人顶来撞去,也有能力感知到世界的有趣和温暖,懂得怎样去与人产生联系,通讯录里躺着几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好朋友,时不时便能开怀地笑上一笑。

因为人在出生的时候是一张白纸,得到什么,就变成什么。

谢亦桐在这些充斥着父母温情的电话声里走过喧嚷的大厅,推开门,五月深春的夜风迎面吹来,竟有几分寒意。

天上挂着已残缺了的月亮。

她从口袋里摸出关了很久的手机,开机键按下,它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似的,屏幕悠悠地亮了。

一条信息也没有。没有公事。因为她在动身艾什加拉前临时把事务统统转交了出去。没有私信。因为她从来不懂得怎么和人交朋友。

短信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过年时傅默呈发来的一条新年快乐。

有人让她做了九号嫌疑犯,却连一声通知也没有。

-

谢亦桐回到在首都的临时居所,没进门前就知道有人在暗地里跟着她。身为即将入狱的嫌疑犯,不管去哪里,少不了被人盯着。其实她跟了许多年的老部长已经很客气,至少还给了她时间反应。

她洗去艾什加拉的野外带来的一身尘埃,换上了干净衣服,随便煮了碗面条吃了,便关了灯躺在床上。这床许久没人碰过,被子里一片冰凉。本以为多少会辗转反侧睡不着,但,也许是太累,又或许潜意识里对这样的事根本丝毫不感到意外,她竟是很快睡着了。

一夜沉眠,醒来时已是中午。

谢亦桐拉开窗帘,天气晴朗,一眼便看见对面楼里有一抹古怪白光。望远镜的反光。见她发现了,也仍不避不闪,继续盯着她。

她也很平静,如常地在跑步机上锻炼一阵,又静下心来看了会儿书,稍作休整,便在严密监视下出了门。

目的地是首都医院。正如部长所说,她有很多问题要问在病床上做“植物人”做了很久的北门剑平。不问清楚,写不了完整的调查汇报。

——北门剑平作为北门安念的侄女,年轻时多次代替北门安念到艾什加拉的原住民村落去拜访。但她后来为什么要偷走北门安念的儿子,让失去所爱的姑姑一个人在地底下孤独终老?

首都医院很大,几座崭新大楼里汇集了全国最顶尖的医学专家,求医者不知何数。一条街外的马路上便开始有些堵车,路边行人有不少是穿着病服,正在家人或护工的陪同下慢悠悠地散步。也有人一边走一边哭。

医院是生离死别最密集的地方。

谢亦桐是开车来的,远远看见交通有些不顺畅的样子,当机立断,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了,索性下车步行过去。

北门剑平是国安重点案件的关键人物,病房在住院部顶楼的偏僻处,门外安保很严。谢亦桐到了地方,向警卫出示了证件,推开门走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床上没人。

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有一副很新的轮椅,北门剑平独自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她不装“植物人”了。也许是已听闻了一直威胁着她的严天世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