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暗黑之空城(空城第一部)(27)

“那些人把死尸都扔下海里喂鱼,所以我发过誓决不捉这里的海鱼。”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僵硬:“这些鱼是吃人的身体长大的……是罪恶的鱼。”

鱼也有罪恶吗?

有罪的,始终是人吧。

越近海港,海水的颜色越深。丽莲不知道什么爬了起来,站在我身旁,往船舷外头看:“这里水很脏啊,都快成了黑色。”

我摇摇头。

船头溅起的一蓬蓬水花还是晶莹透亮,可是为什么海面看起来是样无光的墨色,却说不出原因来。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海港,却早就不是记忆中那繁华鼎盛的库拉斯特海港了。

死气沉沉的地方,一点生息也没有。

快要靠岸的时间,天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脸上,手上,身上。

丽莲抬起头来:“下雨了……我早都忘了下雨是什么样子了,从踏进沙漠直到现在……”

四海一直坐在角落里不出声,忽然说:“库拉斯特终年阴雨,一年里能见到太阳的日子不会超过十天。在这里待久了,连靴子上都会长出苔藓来的。”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象纸一样苍白,整个人单薄的象个影子。如果不是刚才出声说话,真会让人觉得这只是一抹幻影。

水手们忙碌起来,进港,靠岸,下锚。

我看到昔日长长的栈桥和堤道都已经坍塌沉陷,许多船破损的停在港中,船身上爬满了厚厚的青苔,腐朽不堪,有许多船已经完全沉没,只有一截短短的桅杆还露出水面。

这象是一座已经死去的港,处处都是残骸。

一股沉默的气息。

雨渐渐紧起来,劳伦斯站在身旁,轻声问:“冷吗?”

我打个寒噤,然而却说:“不冷。”

这里的气候只是潮湿却不寒冷,远不足以让我畏惧。

“洛醒了吗?”

“没有。”

我点点头:“岸上能找到一种青色的迭迹草,治晕船是很好的。”

岸上有个穿红衣的男人站在那里,一身肌肤象熟铜一般闪动着暗沉的的油光。但是神态却是安然的。

我有些迷惑,站住了脚步。

马席夫他们越过我身边走上前去,那人迎上来,露出一个有些沧桑的微笑。

“我是赫拉铁力,欢迎各位到来……库拉斯特。”

赫拉铁力?

我记得他,那时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一双眼灵动的象猫儿。

似乎只是一眨眼,再回首的时候,一切已经是,

沧海桑田。

真的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曾经天真的孩子变成了这样沉稳沧桑的中年人。

而繁华的库拉斯特,也已……

“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船只驶进库拉斯特了,这里已经成了一片人人畏避的黑暗之地。”

我坐在船舷上,没有拿酒杯,拍开瓶口,喝了一口酒。

岸上有个小孩子,挑着担子卖水和甜瓜。

我招手叫他过来,拿金币给他,买了一片剖开的甜瓜。

“这是内陆来的吗?”

“是下城那边来的。”

我有些讶异:“和那边还有来往?”

“是偷着运的。不过也越来越少了,”小孩子的脸上也是一片麻木,把钱收好,挑起担子:“上个月我父亲也死了。”

“是神殿干的吗?”

“是恶魔。”那个孩子说:“很多很多……连鸟兽都开始吸血了……”

我轻轻咬了一片瓜,不复以前的甘甜。

有些甘涩的苦,仿佛血的滋味。

“你从西面来的吗?”

我点一下头。

“他们说会有战士和法师从西面来,杀死恶魔。”那个孩子的眼中涌起热切:“是真的吗?”

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点头:“是吧。”

“那话是谁说的呢?”

“大祭师说的。”

“奥玛斯?”

“是啊。”孩子笑起来,藜黑的皮肤衬着牙齿雪白:“就是大祭师说的。”

“他还健在啊。”

“是啊。”孩子挑着担子跑了,不在乎可能会把水罐里的水洒的到处都是:“娘,娘,西边有人来啦——我要给爹报仇啦——”

报仇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我把嚼碎的甜瓜咽下去,身后传来有些不稳的脚步声。

“你不再多睡会儿吗?”

“睡够了。”

洛坐在我的旁边,灌了一大口水,未及咽下的水从口角溢出,沿着枯瘦的下巴滴落衣襟。

“要吃吗?”

他捏起一片甜瓜送进嘴里,沉默的咀嚼,一言不发。

“天快黑了。”

“对。”

“能陪我下船去走走吗?”

我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刚才的话是他说的吗?

我还以为这个人只肯独来独往的。

他的身上全是死亡和孤独的气息。

是的,不是寂寞,是孤独。

虽然在人群中,虽然他有同伴,可是他的身上一直写着不妥协的孤独。他似乎有意的让自己与旁人远离。

用一层薄暮的死亡之气筑出来的,看不见却又实实在在的阻隔,他隐身在那层死气的背后,现在却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醒来,还是因为身体太过于虚弱,没有力量来完成那层阻隔。

所以我让我感觉到一个与平常不同的他。

身上带着浓浓的,哀伤。

空城36

交易

守在唯一通路的佣兵摇头不肯让路:“没有祭司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过去。”

我遥望着那在阴雨中绵延的丛林,雨珠落在脸上,微微的凉。那个佣兵的身上都是水光,武器上也是,他并不是真的想拦阻我们,因为他说:

“只要祭司大人说可以就能过去的。”

洛没有坚持:“那么我们不过去了。”

破败的堤道走到尽头,前方已经坍塌沉没,黑沉沉的海水轻轻扑上来又不动声色退下去。

“这里是一团死气。”

我没有说话。

洛忽然抬起头来:“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不置可否:“什么事?”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头切下来,挂在神魔堡垒的入口。如果那样,我即使成为一缕游魂,也会安慰。”

我转头看着他。

神魔堡垒?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缔约所?

天界与地狱交战过无数次的那片平原,在人间找不到的那片平原。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甚至是在人间所有的地图上都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我想见的人。”他脸上神色一瞬间变的柔软,似乎在追忆美好的时光:“请你帮助我。”

我想了一会儿,寻找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在几十年前我就已经知道那个地方,我的同族曾经有从那里经过过。

“好,如果你横死异乡,我尽量帮你满足最后一个心愿。”

他笑了,尽管他枯瘦的脸使那个微笑显得略有些恐怖的僵硬,然后他问:“你不要什么交换条件吗?如果我活的比你长久,你需要我为你什么?”

活得比我长久?

那是不可能的。

他显然是看明白了我脸上的表情,又笑了笑:“那这样,要是我比你活得长,就把你的头切下来,带在身边,让你不那么寂寞。”

这就是死灵法师安慰人的方式吗?

把你的头切下来,带在身边?

这种带着很重的诡异色彩的交换条件,在他看似乎是很够交情很够朋友一样。

我笑了笑,没说反对的话。

反正他也不可能比我活的长。

忽然我想起来问:“你那个皮袋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个?”他晃晃从不离手的那个袋子,说:“是我哥哥的头。”

这个答案已经不算是太难猜了,我仍然觉得有点意外的恶心。

海堤就断在我们停住说话的地方,前方还可以看到海水淹没的树,有的枝梢还冒出海面,极顽强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