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头扎下深渊,上方的人声一瞬间响起又瞬间被远远抛离。
视野里一片黑暗。
深渊仿佛没有底,我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
有人从我身旁落下,比我的速度还要急,沈重的仿佛迫不及待。
裁决杖的热度有增无减,杖身发出赤红莹光,越来越亮。
就象那刚才天上的血红,全凝在了杖身上一样。
我觉得胸口的疼痛一点也没被压制住,几乎无法控制住身体。
法杖横过眼前,我的身体下落的速度已经放缓,越来越慢,就象是一片没什麽重量的树叶一样。
已经可以看到下方的石殿了。
我缓缓落地,不偏不斜,在殿门前的石阶上。
长长的,漆黑的石阶,通向不可测的黑暗。
汝默,你现在如何了?
在这里抬起头向上望,已经看不到上方的任何光亮。
我想起很久之前,我重回库拉斯特,和一群尸祭人一起进入地下那所憎恶魔神自设的囚牢,那华丽阴暗的地宫里,汝默自囚於此。
我沿著石阶往下走,然後,不断有人从後跟上。
他们似乎都知道一些什麽,虽然人数在不断增多,可是却没有谁走到我的前面去。
漫长的石阶,也终於走到尽头。
裁决杖的红光几乎耀的人睁不开眼,也照亮了那漆黑的巨大的石门。
门前有一个小小的石台,中间凹陷有孔。
我定一宝神,把手里的裁决杖,插进那石台的凹孔里面。
红光一时骤起,将这深渊之底照的明如白昼,纤毫毕现。
那些嶙峋的怪石,上面摊铺悬挂的无数累累白骨,都是那一次战後留下的。
光亮缓缓变弱,那些白骨也就看不清楚了。
看不到,不代表就不存在。
塞缪尔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了我身边:“这麽宏大的一间圣殿,是什麽人建的呢?”
“你以为呢?”我看他一眼,身前沈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应该不是人力所建。”
“错。”
这石殿的确是人力所建。
托克……虽然我那麽恨过他,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种狠绝和才华,无人能及。
他驱使无数人力,建起这麽一座,和库拉斯特那地宫一模一样的石殿来……
我拔出法杖,迈步向洞开的石门里迈进去。
那些人跟在我的身後。
进入了门後面,道路分开了。这里除了可以看到走廊上面那字符的幽微光亮,人和人互相已经看不清楚面目。仇人,或是朋友,或是爱人,都无法分辨。
左右两条走廊的上方刻著不同的字符,而中间的走廊上什麽也没有刻。
“那是什麽意思?”
塞缪尔拉住我的袖子,低声问。
“左边是穷苦,右边是豪富,任选一条。”
他看我:“你选那条?”
“在这里,一切选择都要由自己决定,跟从旁人,只会迷失自己。”
我走了中间的路,有人也跟了过来,有的则走进了两旁的走廊。
空旷的石殿,高而深的穹顶,回响的脚步声。我一直没有看到若娜,不知道她有没有进来,做了什麽选择。
然後,不久就是第二个选择。
一边是爱,一边是憎。
这次只有两条路,没有中间路。
我走上了憎恶的那条。
塞缪尔紧紧跟在我身边。
第三次选择,是左生,右死。
“走进别的路的人,也会面对同样的选择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我走上了右边的路。
塞缪尔还在我的身後。
“你不选生路?”
“我要找的是已经死去的人,生路上不会有。”
他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有异。
我们的来处,已经成了一团黑暗,没有路,没有回头路。
身旁的人也渐渐寥落变少了。
“那些人呢?”
“选择不同,结果也不同。”
我站在黑暗中,觉得自己胸口疼的已经无法忍受。
“维拉?”
我扶著墙,慢慢的滑跌在地。
“你没事吧?”
“生死路上……谁也帮不了谁的。”我说:“你向前走吧。”
“可是你……”
“也许我选错了路,这条路就是我的死路。”我低声说:“每个人选的路……都要咬牙走下去。也许贫穷的尽头是豪富,也许真爱的那一面就是憎恨。一切都在自己的心中。这是一间将人心反复煎熬的囚牢……”
他的双手颤抖。
“你走吧。”
“你……你上一次怎麽离开的这里,你,你之前拥有过这圣殿赐予的力量吧?难道你,你不知道这里的一些……”
“窍门……”我声音颤的厉害,胸口痛的象是有把火在烧,烧穿了骨头,烧化了血肉……
“没什麽窍门……上次来时我有力量,可那力量不是我的……”
我在很久以前,在另一个遥远空间的沙漠里,不过是条小蛇。
後来,因为误食,所以得到了庞大的力量,变成了人,拥有庞大的不绝的力量……
那力量不是我的。
那是汝默的力量。
魔王,曾经是天使。
他被人出卖,也背叛了别人。
储存著他力量的魔晶,被我误食。
那些力量,那些时光,那些爱恨交错的往事……
那些都不属於我,是我偷来的,捡来的。
我想起托克黑幽幽的眼睛,还有他平静的话语。
“他爱的并不是你。”
“他爱的,是另一部分的,他自己。”
“把魔晶里的力量还他,他才能彻底完整。”
“把魔晶里的力量还他,他也不会再爱你。”
人间63
托克取出一粒菱形的,晶莹剔透的魔晶石。
即使我不太懂得这些,也可以看出这颗魔晶石绝不是凡品。
“你想好了麽?没有後悔余地。”他说。
我没出声。
不属於我的力量……相伴数百年的力量一朝全离体而去。
我剩下的,只有一具千疮百孔的,属於平凡人的身体。
维拉的身体。
法力微薄的几乎感觉不到,离开深渊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就象一缕深海冤魂,在日光下一曝,就会化成飞灰。
可是我觉得轻松。
这麽久以来,都没有这麽轻松过。
不属於自己的力量,不属於自己的人生。
我本来就只是一条什麽都不懂的小蛇,朝生而暮死,何等简单的一生。
得到本来就不属於自己的力量,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
我和托克被落下的巨石堵塞压在深渊底下的缝隙里,中间一道石门隔开了我们两个人,他在殿外,我在殿中。汝默就平平的躺在我的身旁,沈睡长眠。
石门中中间只有小小孔隙。我触不到托克,他也触不到我。
我们是仇敌,他害过我,我害过他。
现在一起被落石堵住去路,在深渊下面等死。
“以前的许多事,有许多我也记不清了……”
“你记得在公会的圣堂塔楼那里嵌的许多魔晶石吗?那些魔晶石里都是储存的不同的魔法师的力量。那塔里嵌了那麽多……那些颜色都鲜活的象血一样,光一照,如同火焰。用魔晶吸取存住魔力的方法,本来就是我教给那些所谓的圣堂法师的,而教我这种方法的人,是迪亚波罗殿下。”
我想起那个直率的毁灭之王,象个大孩子一样,眼神坦白清澈,头发如火焰,仿佛要随时会燃烧起来。
“第一次神魔之战,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墨菲斯托殿下堕入火狱,他原来的身体尽毁,力量尽散。後来迪亚波罗殿下和BALL殿下也堕落成魔……墨菲斯托殿下的身体虽然渐渐被修复,可是依然无法再次容纳他原来的所有力量。那颗魔晶是迪亚波罗殿下交由BALL殿下保管的。後来他们的作风与地狱不合,冲突的十分激烈,几乎是半放逐的被驱赶到人间来。後来连年争战,BALL殿下失手,这颗魔晶落到塔拉夏那一帮人手里。那会他的手下里面有一个蠢人,费尽心思得到了魔晶,却不知道该怎麽得到里面的力量。他妄想永生,追求不属於他的力量,他的後代似乎是叫做赫拉森,继续琢磨魔晶的秘密……最後,却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