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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箸成欢(出书版)(27)+番外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很简单,也似乎,很复杂。

「尘……他怎么样了?」

林与然点一下头,「还没有醒。」

盛宁的声音都发抖了:「他……他好了吗?」

林与然停了一下才说:「已经全然恢复了。」

「我能进去吗?」

他侧过身,盛宁轻轻推开门,踏进了屋里。

盛世尘斜躺在窗前的竹椅上,晨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肌肤带着宝石似的光泽,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如美丽的羽扇。

盛宁有些恍惚,一步步的走近,然后在竹椅前蹲下身来,那么渴望的贪婪的注视着他,看一眼,少一眼。以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眼光一点一点的描摹他的容貌,眉毛,眼睛……粉色的嘴唇。心中那隐约的痛楚,慢慢的走近,慢慢的清晰。

尘……

舍不得,怎么都舍不得。明明过去的五百二十天,都在为着今天做预备。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却还是如此的难受,舍不得他,舍不得那样的时光。将来会怎么样?

盛宁眼睛专注的看着他,把落在榻边的长衣拿起来,轻轻搭在盛世尘的身上。

一滴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盛宁的手捂住了嘴,眼泪汹涌的流出来,沿着脸颊,手指……涔涔而落,无孔不入。

尘,尘。好舍不得,宁可现在就死去。

不想被遗忘,不想被厌弃。

现在就死去……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盛宁的手颤抖着放下,慢慢的俯下头去。

就死在这一刻……

印象里,这一天已经发生过无数次。每一天睁开眼之前,都惶恐,这一天,是不是最后一天。

闭上眼之后,就会见到末日到来的一刻。莫名的惶恐,莫名的慌张。

尘,就让我,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一刻我们在一起,这一刻我相信你对我还有爱。

这一刻如此安静。这一刻,会永恒。

唇终于贴在了一起,咸的、涩的、苦的让人心悸。

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是甜蜜柔软芬芳动人的,春天来了又去了,像一场梦一样,没有痕迹。盛宁的眼泪落的更凶,一滴滴落在盛世尘的脸上。

原来人是这么贪心,永远不会满足。幸福一天,就想要再一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也不会够。

盛世尘的身体忽然间僵硬了。

盛宁睁开眼,正对上盛世尘的视线,那双明亮又深邃,清冷中带着幽暗的眼睛。盛宁的舌尖撬开盛世尘的唇,探了进去。身体翻上去压住了他,放肆的伸出手去抚摸,唇间模糊的低语:「尘……尘……我爱你,我爱你……」

昏沉间盛宁忽然想到,扑向烛火的飞蛾,大概就是这种心情。

绝望,而又幸福。焚心以火,焚情以火。在这火中化成烟,化成灰。

但是,仍然觉得很幸福。

耳中听到门开的声响,听到有人怒喝,听到了拔剑的声音。这一刻,就是爱情和梦想的终结。

他早已经预见。

盛宁恍惚的站起身。那些闪动的银色光芒,一瞬间从一点变成无数,爆出耀眼的银光,整个眼界里全是寒光。那是林与然那柄名剑的剑光,叫做疾星。

果然疾如电,明如星。

盛宁不知道那剑尖是如何落到身上的,林与然武功真好,盛宁都没有觉得疼痛。接着是凌厉的掌风扫过来,他的身体被重重一下击飞了出去,撞碎了窗子,落入亭轩下的湖水里。湖水应该是冷的,可是盛宁只觉得热,热而痛。

那耀眼的、银色的剑光,在眼前闪动着,湖水从口鼻耳孔中灌进来,很苦很腥……

隔着湖水听上面的动静,像是隔着一个远远的世界的距离。那个有爱、有恐惧、有伤害的世界正飞快离他远去。

盛宁觉得自己没有太遗憾,他憧憬的爱情,他接近了,触摸了,虽然又失去了,可是……可是他不后悔,即使是此刻。

真是巧啊,两世都淹死在水里,叫江宁的时候是,叫盛宁的时候也是。只是这一次,大概没有再一次借尸还魂的机会了……

耳朵里彷佛传来含糊的、听不清楚的人声,水波振荡的声音,所有的知觉渐渐消失,盛宁感觉到自己在下沉。

忽然间来自各个不同方向的重力同时消去,那种陡然间的轻松反而让人觉得世界在翻转。身上湿淋淋的向下滴水,胸中被压迫着,五脏六腑都要倒过来。

苦水从喉头倒涌而出,从鼻间和嘴里一起向外呕吐。

有人在按他的胸,有人在捶他的背。所有的痛觉迅速的都回来了,剑伤、内伤,肋骨大概也断了,还被这样的挤迫,痛得像是有无数把锯子在他的全身不停的、硬生生的磨着锯着,把他割裂、切碎,剁成一点点的又胡乱拼凑起来!

天,他怎么还没有死?

耳边有人呼喊,有人喝叱。盛宁听到盛安怒喝。

「林公子!你为何对小宁下这样的毒手!他不会武功的!你想要他的命吗?」

那个清朗的,却令盛宁觉得像死神的声音说:「他是死有余辜。你们先生走火入魔,心智退变如简单的孩童。我托付他好好照料,可是他却如何照料了?这样人品卑劣的恶徒,一剑杀了还便宜了他!」

盛安顿时语塞。这其中的缘故如此复杂,当事人都说不清楚理不明白,他又怎么能厘清其中的是非对错?

盛安回过头来,看着气息奄奄的盛宁,「小宁你,没事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宁的眼睛其实没有焦距,他只是在看,他想看到的也只有一个人。盛世尘缓缓从屋中走出来,步子还不太稳,扶着门框站在那里。盛宁的眼中只看到他。

盛安惴惴不安的说:「先生……林公子伤了小宁,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他心中也是半信半疑,但是既然盛世尘在这里,那么盛家庄的事情,当然还是盛世尘说了算数的。

盛世尘的目光淡淡扫过眼前的一圈混乱不堪,经过盛宁身上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多停留片刻。但是这种漠视,本身也说明了林与然的话没有错。他的眼神显得空洞,若是盛宁还镇定清醒,他一定可以看到那眼神里没有盛世尘一惯的神采和宁定。

但是,盛安也好,盛心也好……他们看不出来。

不然,一向护短的盛世尘,怎么可能漠视别人在他面前这样伤他的弟子?就算不是他的徒弟,盛家庄哪怕一个下人也不会任外人欺负。

盛安沉默了。

盛心紧紧抱着盛宁冰冷的、不停颤抖的身体,似乎想多给他一点保护和温暖。

但是……没有用。四周的冰冷,敌意,漠视,尴尬……像是一把把有形无形的刀刃,毫不留情的逼过来,要将盛宁解剖、割裂,将他碎尸万段令他无地容身。

盛心低下头想说句什么,却发现盛宁已经合上了眼。

他晕厥过去了吗?也好,比他清醒的面对这一切,要好得多。

其它的人不清楚,可是,林与然和盛心却是在那一天的石室中,看到了一切的。虽然他们去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过了,可是盛宁明明是被动的那一个,那天他甚至受了那样屈辱的对待,忍着自己的伤痛,却还牵挂着盛世尘的伤势。

这些日子虽然盛宁刻意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和盛世尘两个人避居起来,盛心也绝不会相信盛宁是林与然说的那样。

但是……盛世尘呢?他为什么那样的态度?一句话也没有?他默认林与然说的那一切?

他也认为盛宁现在这样是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么?

盛心把怀中的人抱起来,一语不发就向外走。盛世尘没有出声,林与然脸上也是一派漠然,似乎这个卑劣小人物的生死,也与他没有干系。

盛安看看站的这两人,又看看盛心越走越快的背影,跺了一下脚,「先、先生,我去看看……」拔腿去追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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