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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行云版)(12)+番外

忽然铃鼓齐响,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

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

像是被千军万马追赶,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响彻整间大殿的,像狂风骤雨,踏在每个人的胸前心上的舞步,铺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仿佛都在摇晃,要被撼动掀翻!

众人心跳得像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发热着,全身每滴血、每分血肉都在跳跃、被这喧天的乐声与舞步声席卷淹没击成齑粉,化成火焰变成浪花!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狂风中的海涛重重拍击巨岩,浪涌花飞,坚硬与剧烈,冲撞与挺立!

追与逃的急迫!争与夺的激烈!

像是要毁灭一切,一丝不留。让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冲向头脸!

忽然穹顶上的灯灭了。所有的声响像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死一样的寂静。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像是极细的钢丝勒进了皮肉,掐住了喉咙。剧烈的心跳无处可归,紧迫的心弦无处可靠。

死一样沉寂,让人不安的沉寂。

飞天缓缓举起短笛,轻轻吹响。

笛声幽咽涩然,荡气回肠。像是一线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叠阻隔,像是一缕游丝,漫舞不定。

一阵大风就能吹熄的烛光一样的,细弱而空灵的笛声。盘旋低回,千折百转。

汉青空灵的声音,在人丛中轻轻吟咏出声。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激激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线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语音袅袅,笛声袅袅

黑暗空远的殿堂中,只有汉青的声音和笛声。

语声停歇,笛子却是愈吹愈回肠荡气。

远远地,又亮了一盏灯。

灯下的人,缓缓地退去。

那低而轻的步声,渐渐地远去。

一线光,一缕音。

终归于寂。

不知道哪处角落忽然吹起了一阵风,将遮掩飞天身形的纱吹得飘飞开去。

飞天火红的衣带和披散的头发,一起飞扬,他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唇边的短笛。

殿中灯盏明灭有致,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嫣红,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红衣黑发,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余香满身。

恍如隔世一般,令所有人的,驻足侧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鲜红色。

汉青的声音重又响起,清亮的少年声音,连同那二百个舞者,齐齐地说:“飞天殿恭贺辉月殿下生辰。”

“殿下……”汉青替飞天把那繁复的礼服一层层穿上身。

内衫,衬衣,薄服,长袍,短袂,华甲……一件又一件,把人像粽子一样包了又包、捆了又捆。

飞天动了一下,觉得真是举步维艰。身后有华丽繁复,迤逦一地的长长衣摆。

“太重了……”飞天费力的仰头吸气,任他给扣上宝石的系颈纽绊:“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殿下,正服就得这么穿。幸好这是辉月殿下过生辰,不是大礼服。要是天帝陛下过生辰,那件正装光头冠就是……”他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吓,吓死人了,飞天差点咬到舌头。那脖子还不得压断!

“殿下,我身份低微……”汉青终于最后理好了飞天腰间的佩饰:“不能陪您上去。您自己……多留神。”

“嗯。”

汉青目光中水光盈盈。

汉青……

把那个遮盖半边脸孔的面具,轻轻覆在了额上。深吸一口气,飞天迈步向前。

长长的回廓,高高的,看不到顶的石阶。

飞天从侧面的梯阶处慢慢的向上登。

环佩叮铛,衣摆窸窸窣窣作响。好高的石阶,这身份地位的象征,让人觉得脚步越发地沉重。

天人的身上,究竟有多少重的枷锁?看似高贵地生活,到底有几分快乐?

远远听到殿中有人歌唱,歌喉细腻宛转,如珠落玉盘。不知道是谁在歌唱?

长长的石阶,终于也走到了尽头。飞天没有抬头,就远远的站着,按照舟总管数次教过了的,躬身曲起一膝行礼:“陛下。”

平阔地石阶上,几人地目光都在飞天身上。

“飞天何须多礼?”那威严流转的声音十分柔和:“刚才一曲笛声,教人心驰神往。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巧思。诗词字字扣在辉月地月字上,确是好词。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只是不大喜庆。”

“陛下过誉,还是陛下与辉月不嫌弃,我才敢献丑一次。”飞天规规矩矩的把话说完。

“快入席吧,等你这半天了。”

这个声音很陌生。

不是天帝,不是辉月,那么是星华了。

飞天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颔首:“更衣延误了些时候,请勿见怪。”

“怎么会?”那声音听来爽朗,有些豪迈之气:“别跟我客气了,快坐吧你。”

飞天在那张空案前站定,拂衣,盘膝,缓缓坐下。侍立的人斟上香气四溢的茶。

在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中抬起头,飞天缓缓看向坐在对面案上的辉月。

他也把目光投向了飞天,缓缓举杯:“多谢你的歌舞,费心了。”

飞天有片刻的怔忡,“不用客气。”

辉月那双眼睛,会让人觉得被注视的刹那即是永恒。

他垂下了眼帘,那美丽如梦的眼睛不复见。

飞天缓缓转过头。难怪,难怪。辉月殿下,果然如月辉清华。

“认识这么久,倒不知道你也多才多艺。”上首星华爽朗的笑声让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就想亲近他的感觉:“来来来,辉月来开席,我要罚小飞天三杯。”

飞天微微一笑,星华有着极浓丽的剑眉,但是更可人爱的是他的脾性。

“对了,飞天决定了没有?”他促狭的挤挤眼,举起杯:“你的终身大事……决定了没有?”

这个令飞天辗转为难的问题,就被他这么轻轻巧巧说了出来。

飞天不知道如何作答,顺口说道:“席毕再说罢……让你多猜想一会儿。”

星华眉毛挑了起来:“小飞天居然学会吊人胃口了?好,我便再等你一时……对了,如果你要挑我的话,给我个暗示就好,我是很从善如流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那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的亲切和善意,让人鼻头一热,这个人也是真心的在关心着飞天吧,飞天垂下头:“嗯,我记得。”

“飞天今天心情不错么,”天帝悠悠开口:“因为辉月庆生吗?”

才不是。

但飞天却答:“那是自然。”

飞天轻轻抬起头来,看到那至高无上的一个人。

天帝。

天帝的目光灼灼,落在飞天的面上。虽然隔着一个面具,那目光却利如锋芒,一直要刺进人心里。在这样的目光下,虽然有重重的华衣包裹,却让人突然生出赤裸无防备的脆弱之感。

好厉害的一个人。好厉害的一双眼。

“哎,行云要吹箫了。”星华说道。他丝毫不拘束,性子豪爽狂放:“别说话了,仔细听听。”

飞天怔了一下。

杨行云?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想到他身上那道长而深的剑痕。

这个人……

远远的,长长的高阶下面。

殿堂中绿纱飘飘,一身白衣的人,亭亭立于像是柳丝烟幕的绿纱中,身形似真似幻。

忽然箫音细细,婉转传来。

似秋风呜咽,似冰下流泉。缠绵悲伤,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