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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辉月版)(81)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这个人在为人处事上从来都是一把好手儿,和他相处无论立场或是环境差异有多大,他都让人觉得如坐春风般舒适。

说话间既显得亲切,又隐含尊敬,也绝不会有失自己的身份。

平舟往身边招呼:“行云过来,见见我们龙族的贵客。”

坐在右首第二张案上的少年并没有马上起身,斜睨着漂亮的眼睛,有些懒洋洋地说:“这就是子霏大人?”

子霏讶异于自己的冷静,居然还可以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这位是行云殿下?”

少年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来,行礼的姿势漂亮之极:“见过龙子霏大人。”语气是十足的不客气。

子霏还了一礼,目光无法克制的停留在行云的脸上。眉眼秀美惊人的少年,带着勃勃英气,面容象是会发光的宝石一般。

子霏凝视着他,几乎觉得整个神魂就要被那双明亮的眼睛吸了去。

平舟和他客套:“行云一向任性,子霏不要见怪。”

“不……不会。”子霏垂下眼,象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很快说了一句:“行云殿下真是品貌出众,年少有为。”

平舟笑了,说:“这是自然。”

子霏镇定了一下,才问道:“三殿我已经见到其二,可说此行不虚。”

平舟穿的袍子在明灯下熠熠生辉,说出话来让人觉得极其动听:“子霏肯来帝都,自天帝而下,帝都人人俱感荣幸。三殿还有一殿从缺,这几天会有人选添增,子霏来得正巧,可以看一场精彩之极的选试。”

子霏点了点头。

他有许多许多的疑问。闭关了这么久,外面的一切都十分膈膜了。

旁边有人看着他们说话,因为与子霏不相熟,而且平舟的地位是超然高贵旁人不可以上来插入谈话。行云在一边慵懒地剔着指甲,他的指甲淡红晶莹,手指修长。十个指甲却有两个齐根剪断的,剪得粗糙。子霏在他的位置上落坐的时候,听到那边平舟和行云在说话,并没有刻意小声,平舟的声音很自然亲切,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是极熟而且融洽的。

平舟说道:“你又去塔边了?居然把指甲都玩断两根。”

行云撇了撇嘴:“一时不当心而已。”

平舟一笑,弹弹他的袖子:“回来跟陛下,你也这么说去吧。”

行云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把桌上的果子抓起来咬。事实上现在所有人都在依次入席,正襟危坐,象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真没有第二个。

子霏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好象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象梦,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一起挤到了眼前,让他不知道看哪里,听什么。

耳中嗡嗡的全是乱响的声音,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可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看得进去。

行云还活着么?

是行云吧,是他吧……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有些稚气。

连名字也都没有变。

是活着的……

是活着的……

这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不管中间发生过些什么,现在是什么局面,将来又会步上什么样的路途。

他是活着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不敢抬头看他,怕眼睛中痴傻的火焰会把光明烧灼成灰。

怕这好梦易醒,怕琉璃易碎。

下首的案几上也来了人,隔着两步远的空子,向我招呼:“子霏大人早来了?”

子霏抬头看那穿著短袍的人,他笑得爽朗,自我介绍道:“我叫做星华,是五宫里的第一宫。”

子霏微微颔首:“久仰。”

他一挥手,样子十分的随意:“客气话不说了!我听说你是隐龙谷的第一高手?有空的话来切磋切磋?我是用刀的,你呢?”

子霏觉得有些熟悉的热流从心间漫过,语气也高了一些:“我用剑。”

星华两眼放光:“用剑?什么剑?我看看!”

对面平舟正与行云小声说话,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星华宫主,这是宴厅不是武场。”

星华摸摸鼻子,道:“有什么关系,说说不行么?”一边又和子霏挤眼:“要不,晚上你去看看我的刀,重一千四百六十一斤七两二钱,刀身宽九寸……”

平舟又提高了声音:“星华宫主,昨日递给你的禀贴已经看过了吧?”

第二次被打断,星华终于有所收敛:“看过啦,明天给你写回贴。”

平舟笑笑,行云凑过头去和他说话。

子霏垂着头,仍然盯着自己的袍子角看。

星华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微的潮水的气息,沉静安适,让人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舒服。虽然他不大说话,可是让人觉得他并不遥远冷漠。

传说中的上古神族,孩童时就听着那些久远的惊天动地的往事过日子。现在就有一个传说中的龙族站在面前了,可是看着却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出众。

也许拔出剑来打一场,就看得出真正斤两了。

他的胡思乱想只到此时为止,司仪朗声诵道:“天帝陛下到。”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厅中的人都站起了身来。

子霏站起来,他的姿态风范都显得自然而标准。

天帝步伐缓慢而庄重,走到了子霏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语声柔和:“子霏远来辛苦。”

子霏清晰地回答:“陛下如此款待,教子霏不安了。”

天帝微笑起来。

在场的人大都低着着,这个微笑只有恰好的抬头的子霏看到了。

明明是美如新月的眼眉,秋水一样的眼睛,却因为长久的威严而显得冷厉尖削。眉如剑锋眼似冰封,那微笑只在唇边而不在眼中。

子霏看着这个并不温和的微笑,眼睫又垂了下去。

天帝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一点晶光闪过,才从子霏面前走了过去,缓缓落座。

余人才松一口气,各归各座。

天帝穿著一件并不特别华丽的礼服,黑底银纹,算不得抢眼。但是这样一件黑衣,却让他彰显出无上的尊贵和清远。子霏打量他的时候,也意识到包括天帝在内的厅中所有人,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好像有一道目光,特别的凌厉,穿透脸上的面具,一直刺进心里一般。

司仪念的冗长的场面话,子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那些话全都念完了,天帝和声与他寒暄,他才算回过神,有分寸的应答。

侍立的僮子斟满一杯酒,天帝举杯向他邀饮,子霏举袖半遮,把杯中酒喝干,僮子又伶俐地斟满。

喝酒的理由十足冠冕堂皇,先是为了风调雨顺天地和泰,子霏一边喝酒一边腹诽如果真能喝一杯酒就能达到这伟大的心愿,那这心愿也不见得还能称上伟大了。第二杯是为了上界繁盛龙族扬名,又是个好理由。

第三杯不用说,自是为了子霏远道而来到帝都,接风洗尘安顿抚慰。

子霏把第三杯喝完的时候,才注意到天帝只是说着让他喝,自己的杯子只是举了举,连嘴唇都没沾。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摆明就是灌你。

可是你不能不喝。

让你喝你就得喝,谁让人家是主你是客?人家是官你是闲人?

子霏当然知道这种事不可能较真儿,只不过……这个杯子个儿大了点儿。喝得又急,子霏觉得胸腹间有些热热的。

帝都什么都变了就这个没变,这种上来先灌人酒的破习惯,到底到哪年才能改掉啊!

天帝这才是开了个头儿,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上来灌他。

子霏甚至听到刚才行云和平舟小声说的那句话。

那个象个促狭小鬼似的美少年居然说,把这个龙啥啥的灌醉了,他会不会现出原身来,让所有人看看龙究竟是几只爪多少片鳞?

有人上来献舞,跳得当然是十分的好。子霏的预感完全正确,天帝和他说了两句闲话,星华就已经满端着大杯子靠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