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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鬼记+竹君子+木石缘(寒系列三部)(36)+番外

四阶弟子住的地方,在层层房舍相隔的外沿,整齐而没有特色的屋宇,一座座沈寂著,只有寥寥灯火。

寒石足尖轻点,在一间间的房的顶上越过。

他心中不是不奇怪的。一贯那样沈稳安静的人,会因为怀念一段笛曲,在夜裏飞檐走壁来探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

不是。都不是。寒石停住脚,衣衫翩举的站在月光下,微微奇怪。

不可能这麼晚还没回来,就算是丹房药房,这会儿也该由丹僮来守炉,而让弟子们休息的。小七去哪裏了?他总在夜间乱跑乱撞的吗?

寒石正要离开时,脚下的屋内忽然传出说话的声音。

“小七怎麼样了?”

“冻得不轻,“另一个声音叹了声:“谁知道他怎麼犯上了,被罚去挨冻。”

寒石脚步停了下来,心中的疑惑如浪涛般起伏涌上。小七怎麼了?

“我刚才托人去说了情儿,看能不能让他夜中无人时上来透个气儿,吃点东西缓一缓劲……我想著尘公子也不会记多久,等过两天,偷偷把他接回来,以後别叫他往上面去,应该不会再有什麼事儿。”

寒石听得清楚明白,不再多做停留,身形拔起直直向正北方掠去。

石泉在一片谷地中,石缝密集,冰雪处处。一些狭窄的石罅常被用来做处罚犯错的子弟和冷奴来用,将人密密的塞进石缝裏去,冰结全身,一动不得动,血行不畅,一日一夜就能耗人大半气力。这时候又是风季,更加严寒刺骨,就算冰狱修行的心法可以减轻寒冻苦楚,也是一年之中最难挨的一季。

远远就看到一个幼细的人形伏在冰上,下身陷在石罅裏,被牢牢的冻结,黑发淩乱的披在冰裏雪中,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寒石将他翻过身来,小七双目紧闭,脸色青灰,嘴唇变做了紫色,寒石心中惊惧,伸手在他鼻端一探,气息若断若续。

这种时候的石泉岂能进人的?寒尘究竟是……

寒石无暇再想下去,三指探出,按在冰上轻轻发劲,冰面忽然便陷软下去,他将小七轻轻拉起,从石缝提了出来,只觉得手中抱著的只是一块冰,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解下外袍将小七裹起,横抱在手,身形在茫茫的冰雪之上便如一道淡淡轻烟流影急掠而过,倏忽间便失了踪影。

小七的冻伤不算太重,可是也不会轻轻易易便好转。最起码按梅郎和杏女的说法,要不是寒石去的早,他的皮都得剥下一层来。至於其他……小七不躺十天八天,恐怕是不可能再站立行走,他两条腿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气息奄奄躺在榻上休养。

寒石将他带回来的夜裏,将梅郎杏女唤起来,拿暖阳丹,替他更衣,擦身,回暖,一直折腾到天亮,小七总算呼吸平稳下来,身体稍稍有些温度,但是眼睛一直没有睁开。

寒石并没有去知会寒尘,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得到这个消息。寒石只觉得无所谓,寒尘现在心中想些什麼,想做些什麼,那离他都很远。

而就在这样一片有些不自然的沈默中,海城城主海平君来到了冰狱。

冰狱宫主避不见面,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闭关,寒石一身兼数事,若不是陶子丹时不时帮上一把,真是首尾难兼顾。

寒尘似乎是想开了,再也不见他在石居的门口转来转去,寒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却松不下来。

因为那位海平君城主,并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如果他谦谦有礼,只是来寻道访友的话,师尊就不用大失体统的找借口躲起来避而不见。要知道师尊往年闭关都是在天气暖热,冰狱人人发懒,只好闭关潜修的时候。没什麼事情,谁闭关好玩儿麼?可是这次却在看到海平君的来信之後立刻闭关,寒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事情真是太蹊跷了。

陶子丹毕竟初来乍到,就算全心的想帮他也帮不上太多。

窗外有丝竹的声音,细细宛转。这并不是谁闲来无事跑到窗下来吹奏曲子,而是这位海平君城主历来派头惊人,排场宏大。窗子底下一共四个乐人,都是他自己随身带来。

杯裏是白雾嫋嫋的茶,用暖罩包住的在冒著热气的茶,茶叶也是海城主自家带来。一旁的侍童侍女,屋角鼎裏熏的香,浅口的盘子裏盛著点心,这些都不是冰狱的东西。就连他们现在正在用的棋盘棋子,也是海城主的随身配备。

“令师早不闭关晚不闭关,偏偏我要来时就闭关,还真巧。”

寒石一笑,十分从容。

“不过令师不在,有石公子作陪也是一样,“海平君笑的很暧昧:“我对石公子也是仰慕已久……”

“海城主请用茶。”

“石公子,你好象比我上次来时清减了不少……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怎麼适合你这样温润君子长住呢,我海城……”

“海城主,该你落子。”

“石公子,你这发上的……”这一次不但动口,亦动手。

寒石微微侧头,笑容不变:“城主远道而来,真是招待不周。这是今天刚送来的冰乳,城主尝尝。”

海平君端起盏来,寒石起身去门口接了张贴子,草草看了一眼,面上笑容不变:“城主慢坐,我去去就来。”

这一去何时来,可不好说了。

寒石出了门,只能抚额长叹。要说这世上的无赖并不少,可是地位如此高名声这麼大,却还这样无赖的人,真是举世难找。

梅郎在墙边探头,望见寒石出来了,眼睛一亮,极轻快的跑过来:“公子。”

“你让人送的贴子麼?”

“不是,“梅郎低声说:“是陶公子说让我在这裏守著,要是过了午你还没出来,就交待僮儿把贴子送进去。”他有些担忧:“那个海城主,很难缠麼?”

寒石微笑:“不要这样说话,海城主是贵客,心性还是很好的,只是太跳脱俏皮了些。”

“我听说他都当了好几百年城主了……”

寒石截住他的话头儿:“不要道听途说,旁人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就人云亦云了?”

梅郎脸上涨的通红:“公子,我不是……”

寒石放柔声音:“我也不是训斥你,平日修炼无聊,讲些闲谈也没什麼,不过现在不同,凡事要小心。”

梅郎低头应了一声:“是,“又说:“公子还没用午饭吧?”

寒石苦笑摇头:“算了,我不饿。陶公子呢?”

“我来时陶公子也出门了,应该是在白长老那裏。”

寒石点了点头:“小七怎麼样了?”

“还是老样子,早上醒了一会儿,给他服了药。一直到我出来时他都在睡,没有醒过来。”

小七脸如薄纸,沈沈的睡在一堆软絮间。在冰狱冻伤绝不鲜见,四阶弟子,三阶弟子,甚至二阶的弟子也常有发生。这也没有什麼好办法医治,只能多吃些药物,自己慢慢养过来。

寒石在他床头坐了一会儿,小七呼吸细微,脸孔已经凹了下去,不复当日初见时的灵秀。

对这麼个少年,寒尘下这样的狠手。

越来越陌生了。寒尘变的越来越陌生,和记忆中的他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十一

寒石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心中空空的什麼也不去想。明明手上的杂务极多,但却一件也不想去办。

忽然外面梅郎慌乱的声音传来:“哎呀,尘公子,我们公子正忙著,您改天……”

但是若寒尘想进来,梅郎又怎麼拦得住他?

寒石把小七身上的被子掖的更严紧一些,走过去拉开屋门。寒尘已经进了院子,脸上紧紧的,看到寒石便移不开目光。

“梅郎,你出去吧。”

被点到名的少年心不甘,情不愿,但又违不得寒石的话。

“我去倒茶来。”还是放下这句话才走的,十分不甘。

寒石微微侧过身,淡然说:“进来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