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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出书版三部)(60)+番外

我心头一酸,一股热气冲上来,我闭了下眼,重又睁开,眼里仍然清明,「你就是想说,你喜欢上姬慈了,不愿意他走,是不是?」

龙成英连连点头,「是,是,皇后,请你千万帮忙。这个事我求旁人无用,母后一定不肯同意,皇兄定然斥我胡闹,可是皇后你也是男子,却嫁了我王兄,定然了解这个男子和男子,也是可以、可以……」

我低下头,不理会他可以个什么出来。他静了一静,声音哀恳:「皇后,我只能求你帮忙了,你就当是可怜我这个做兄弟的,帮我一把。」

我看他脸上情急之色的确不是假装,收束心神,说道:「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我要是同皇上去说,别说一个姬慈,十七、八个也留下来了。」

他脸上一喜,拉我的手道:「皇嫂就是疼我!兄弟我一辈子不忘皇嫂今天恩德。」

我一沉脸,翻手重重在他腕上磕了一记,「你喊我什么!」

他忙作揖,「千岁爷息怒,息怒,我一时说溜了嘴,绝不是有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兄弟我一般见识!」

我正色说:「你先别忙谢,听我说完,虽然我说话容易,可是说完话之后呢?姬慈满腔豪情,一身武艺,我白天打量他,志向可不小。你强留下他,龙困浅滩,虎落平阳,他能开怀么?就算你留得了他今日,能留得了明日,后日?明年,后年?」

龙成英张口结舌。我叹口气,接着道:「他刚成年,未成亲也无子嗣,你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有一子一女外带六个妾。你留他下来,打算做什么?让他给你孩子当现成的妈?还是当你第七个小老婆?

「太后对你一向宽容,可是你要娶男子做正妃,恐怕不是易事。但如果要姬慈不明不白和你在一块儿,他如此心性怎么会肯?你又怎么能如此待他?又或是你抛了皇家的姓氏,跟了他去天涯海角?」

几句话说得龙成英目瞪口呆。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当时我和龙成天之间,这些问题也都是存在的,他有孩子有老婆、有老妈、有江山,件件都是阻碍;要不是当时他差一口气见阎王,拼死拼活抢回命来,太后能不能那么痛快的撒手让行,真是未知数。

他的孩子,他的小老婆们,也让我很头痛过。但是他已经死死抓住了我的手,我没得选择,无论有什么阻碍,我也要一一除去。

我站起来,小陈伶俐的把握机会替我着衫系带,束袜穿鞋。

看他垂头丧气,我又重重刺他一下:「再说,你徒活二十余载,吃喝玩乐,浪荡度日,浮名在外,毫无建树。你凭什么指望姬慈就看得上你?能甘心和你在一块儿?

「你有什么好处能让他喜欢?有些话说出去容易,想收回却难;有些事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不易。你不妨好好想想,明天上朝之前,再来找我吧。」

晚膳并不像从前一样,陈了一桌的食物。

四个热菜,真是色香兼具,想必味也是一定不差的。我坐了下来时,龙成天已经吃了小半碗饭,「等你一会儿了,怎么才来?想是不饿。」

我道:「……是四王爷来了。」

他哦一声:「四弟来做什么?是不是又看上什么宝贝来讹你了。」

我笑了笑。年前终于烧出一窑玻璃,先做了批不怎么成功的军事望远镜,比现代的当然是差很多,但是在这时期军备落后的环境中,已经是珍宝一样。

这件事情是极其机密的,却被四王爷看到我在试样品,大惊大叫,死活非给要去。我没法,只能严令嘱咐他不可露于人前,也不知道他究竟拿那望远镜,做什么用去了。

龙成天这样说,我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这次他看中的东西麻烦了些。」

「是什么物事?」龙成天显然是讶异。他知道我对身外之物向来不看重,成箱的绸缎也好珠宝也好,钱财金帛也好,都是随手可以丢开的。

我刚起床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饭,「成天,四王爷他小时候出过什么变故?他和我说他受过伤。」

龙成天愣了下,我看着他的脸,没忽略这一瞬间他神情的改变,「和你有关么?」

他苦笑:「有,怎么能没有,和母后也有关系。」

我哦了一声。他续道:「那时候皇三子是我的劲敌,他……他的生母石妃却在一个要紧关口,去给老四施暗算。」

我讶然:「石妃是弄错了吧,暗算也该冲你去才对。」

他吁了口气,没说话。

我不太喜欢吃饭时有人伺候,旁边没有人跟着,我便接过他的碗替他装汤。

「其实,下手之前,母后与舅舅早已知觉,真正伤了小四的,倒不是石妃的人,但罪过自是由石妃与皇三子一并承担。」

我手抖了一下,热汤溅了两滴在手上。谁说虎毒不食子……太后对利用价值不大的儿子,就能下得了这样的手。当时文史阁那场火,我想了许久,觉得人人皆有可能,却没有去想她,可是,往往幕后黑手,就是那个你从来想不到的人。

我自认为那时我和她没利益冲突,可是怎么可能没有?我不做皇后时,她是后宫第一人,我做了皇后,她就迁居别处,过着类似出家清修的生活。这固然是历代宫规,但是一个弄权已经习惯的女人,怎么会觉得那样的生活适合她?那场火,确实烧死了「皇后白风」。给皇帝一个很好的铲除异己的借口和机会,也给她又多挣了那么长久的集权生活。

能在后宫中爬到最高位,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得了呢?我那时一直不将她视为危险人物,也没想过多加防备,实在是个笨蛋。

要不是明宇救我……汤碗轻轻放在桌上,近来我时常恍惚。

明宇临去时的眼神,冷漠,疏离,一丝我熟悉的柔情,也找不着……

他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远,直至身形被风雪掩没,始终没有回望一顾。

明宇已经彻底将我摒弃在心门之外了吧?

龙成天无声的握住我的手,说道:「四弟身子骨伤得很重,虽然性命保住了,可是从那以后心性也变了,再不求上进,整日沉迷玩乐,酒色昏昏……说起来,实在是母后和我亏负于他。」

他轻轻晃我肩膀,「怎么了?」

我打起精神:「没什么,用膳吧。」

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调羹在汤里搅了几搅,汤底的汤料便浮上来,香气甚浓。他舀了汤来递到我嘴边,我张口喝了,却辨不出美味。他问道:「究竟老四寻你什么事?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我想了想,说道:「今天先不论,明天再说。四王爷素有个胭脂王爷的名头,我倒想看看他明天去不去早朝,要是去了,又有什么话说。」

一个人被别人轻贱倒不可怕,可是自己也放弃自己,作践起来,真是难有药救。那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合适。姬慈少年英武,何等风采,可是龙成英……真是起错了名字,哪有半分英才之气?

宫监侍儿进来收拾,我站起来抖抖袍子,「时候也不早,你不要看太久折子,早些安睡。」

他问:「你……这么晚了还出去?」

我点点头,「躺了半天,去散散步。」小陈要跟,我挥手止住,一个人走出去。

晚膳时分已过,宫门快要下闩落锁,我信步向东,沿着一溜墙根慢慢踱步,过不多久,便遇见一队侍卫巡过,张口欲问,却一眼看清楚我的面目,急忙躬身行礼。我挥挥手,掠过他们,继续向前走,风雪又紧了起来,雪片擦过脸颊,隐隐凉痛。

越走越远,渐渐远离灯火繁密之处,仰头看天,漆黑的天幕上,一朵一朵莹白的雪花打着旋落下来,像一个幽昧的梦境。那一天,也下着大雪。

明宇要带我走,我却没有同他走。那天雪中一别,就再没有他的音讯。